只是这个国家里没人会提“萨温”这个词。新年、秋末节、冬天开始的那一天,他们对这一天有无数的别称,但就是不说萨温。如果有谁说起萨温,那一定是在紧紧锁上的门后,并且一定会在前面再加上两个字,“血腥萨温节”,精灵一族的耻辱之日。
那不过是几千年前,也许亲身经历者中还有那么几个长寿的欧米伽仍存活于世。那时他们是还是大陆的主人,骄傲的神之子,从群岛到荒漠,到处都有精灵巧匠建造的亭台楼阁,还有号称永远不会陷落的翡翠宫。但是人类王国的联军占据了绝对的人数优势,他们像兔子一样整天生个不停,还声称都是因为精灵的错,人类女性的子宫才会发生变异,变得难以受孕。
如今,当时参战的双方都对这段历史绝口不提,好像人类一直都占领着森林和田野,而精灵们从世界诞生的那天起就高踞于寒冷的苔原之上。
“您不点灯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戴兜帽的女人斜倚在誊写室的门框上。
欧文连忙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女王陛下。”
“行了,宫廷礼节到此为止,”尼娅芙快步向他走去,摘下兜帽,满面潮红,几乎无法站立,“给我酒,快。”
欧文从长袍的袖子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里面酒红色的液体已经所剩无几。尼娅芙一把夺过瓶子,拔开塞子,一饮而尽。
欧文扶她到椅子上坐稳,掌心悬在她的小腹上,调动法力,让药水更快渗透进去。
尼娅芙依然局促地呼吸着,但脸上的潮红已经退去,恢复成一贯的苍白。她长舒一口气,双目熠熠地看着他。“这点恐怕撑不过今晚,还有吗?”
“我马上去做,明天一早给您送去。今晚您就待在房里吧。”
“哦,当然了,”尼娅芙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毕竟今天可是最适合寻欢作乐的日子,我哪儿都不会去的。”
冬季来临的前一夜,空气中的魔力充盈到了极点。鬼魂、小精灵、异界的访客,都借着这股力量穿过纱幛上的裂隙,来人间一探究竟。这是奇迹之夜,只要学会如何去看,如何寻找纱幛的薄弱之处,如何借助空中排列成神秘符号的星星使法术增幅,你就能在今夜超越可能的极限,做出不可思议的壮举,完成所有的心愿。
几乎是所有的心愿。
尼娅芙站在冬宫的最高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留心注意着空中最微弱的气流变化。一队风精灵嬉笑着打着圈圈经过她身边,带来远方的尘烟。笑意浮上嘴角,她一脚踏进上升的气流,变得像云一样轻盈。
她乘上风,加入一支行进的仙军。精灵们吟唱着古老的歌谣,敲着锣鼓,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诗琴与风笛的和声时远时近,时断时续,总是巧妙地踩在鼓点上。
就像她早已厌倦了的人间无休止的战争一样,另一个世界的居民也不曾得闲。常有人传说仙人喜欢掳走凡间的英雄,去替他们打仗。不仅如此,过于貌美的女人和刚出世的婴儿也常常被他们盯上,只需看护人打个哈欠的时间,他们就能把受害者带走,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只有尼娅芙知道,并不是所有消失的孩子都是被仙人掳走的。
但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大错早已铸成。
她叹了口气,落在一片森林里。欧文调配的药水效果很好,自她初潮以来,没有第三个人发现她的秘密。药水能掩盖气味,却无法完全抑制她的渴望。特别是在这个季节,情/欲来的气势汹汹又难以预测,每日朝见那群阿尔法大臣的时候都是对她的意志力的考验。有时候,她躺在床上,幻想她是一个普通人家的欧米伽女孩,被她命中注定的阿尔法爱人拥在臂弯里,当作珍宝一样爱护、崇拜、索求,在大家的祝福中诞下爱的结晶,永远不分离。但是睁开眼睛,华丽而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下她和她的欲望。这亘古不灭的欲念超越了她,超越了生死,一代又一代地传递下去。除了作为承载欲望的容器以外,她没有任何其它的存在方式。
她没有告诉欧文的是,每服药一次,药效都会减弱一点点。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药物再也无法隐瞒住真相,她的人民会把她赶下王座,押进大牢;或者更糟,把她逐出王国。即使这件事不会发生,人们也迟早会对她坚决不婚不育的态度起疑。无论如何,她那声名显赫的皇家血脉都会断绝在她这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