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市中心的蔬果店回到别墅的路程大约一个半小时，后车厢的蔬果味不断飘往前座，几欲呕吐的李业，脸色惨白，牙根紧咬，他死命踩着油门，约莫四十分，李业终于抵达别墅，他摇摇晃晃走下车，呕吐感一次比一次还强烈，他本想忍着走回屋里，最后却在玄关处，将胃里的东西全吐个一干二净。

「李业，你干嘛去了？为什么吐成这样！？」

刚做完晨训的李乘，才刚走到大厅，就先听见玄关处有奇怪声响，他警戒上前查看，却见到自家胞弟不仅血色尽失，更在玄关吐得一蹋糊涂。

良久，李业总算缓过劲，他用衣袖擦了湿润的嘴角，声音发颤：「哥……我的车厢里面有……」

李乘连忙凑上前将李业身子扶正，慌张喊：「有什么！？」

「很多蔬菜……」

「……」

「帮我拿进来好吗」

这下，脸色铁青的人换成了李乘。

经过几秒的思考，李乘当机立断扭头往屋里走，十分后，他拉着姜怀雨走到门外，让他自己把蔬菜提进来，这一来一回，时间又过去半小时，李氏兄弟终于将玄关处的呕吐物清理干净，而姜怀雨也把数袋蔬果全部提进厨房放，只是正当姜怀雨在整理提袋内的蔬果时，却在里面发现一张字条。

“如果在别墅里有发现任何异样，立刻打电话给我，还有，别让人发现这张字条。”

姜怀雨认得纸条上是萧默的字迹，但他却不明白这字条上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将纸条塞进口袋，若无其事地从厨房走出来，却恰巧碰上要回房洗澡的李业。

「那个今天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姜怀雨知道这些蔬果肯定是萧默买给自己的，可是萧默却让李业带回别墅，间接让李业成了这副狼狈样，对此，姜怀雨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没事的，姜先生别想太多。」

姜怀雨定睛看了眼李业，两人一对眼，李业硬是朝他挤了个笑容要让他安心，姜怀雨知道carnivore闻到菜味会有多么强烈的不适感，正如他先前在医院拿肉食给萧默食用时，好几次他都吐到快把胃吐出来，所以他见到李业这么逞强的模样，更是让姜怀雨感到抱歉。

「恩那你好好休息」

姜怀雨满怀歉意地对着李业又道了好回歉，最后还是一旁的李乘看不下去，硬把姜怀雨给拉去旁边，李业这才得已回房休息。

李业回房洗澡，换上干净的衣物，他吞了颗止吐药，坐到桌前打开电脑，他点开桌面上的追踪软体，查看萧默今日到底都去了哪些地方，李业将萧默今日外出停顿的纪录点一一写在纸上，此时萧默的车子，正往萧胤住处方向行驶。

萧默今早也如前几日一样，定时回医院復健，之后再去市区的几处商店买些日用品，最后便是回到萧胤住所，除了他今早与李业约在蔬果店见面之外，途中他并没有折返再去其他地方，这些地方看上去都不太像是能藏匿萧凌之处，李业推断，萧默估计出院到现在，应该还未见上萧凌一面，今日他与萧默对话时，刻意将矛头全部指向萧凌，依照萧默疼爱姜怀雨的程度，这几日大概就会要求萧胤带他去见萧凌。

药物下肚，胃里的不适感已舒缓许多，李业仰头靠在椅背上稍作休憩，兴许是昨晚值夜，这才坐没一会儿，浓厚睡意迅速袭上，须臾，李业悄然睡下。

「爸，我好像把钱包放在玄关了，我上去拿一下。」

眼前说话的人是李乘，他坐在汽车后座挠头嘿嘿一笑，前座的老男人闻言，无奈嘆了口气，他伸手往李乘的脑袋瓜给巴了一掌，嘴里不断碎念李乘做事为何总是这么吊儿郎当。

李业看着眼前年轻稚气的李乘，他想开口说些其他话，可是嘴里却说出违背自己意愿的话：「哥，我上去拿吧。」

「不用不用，你在车上等我就好。」

「我跑一趟很快的，我去去就回。」

李业心里有许多话想说，无奈的是，他的身体和嘴巴却完全不受控，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将李乘按在车上，然后开门走下车。

李业顿时明白，自己又作梦了，他又回到十年前李平死亡的那天，这个梦境，他梦过太多回，每回总是这样，他想在梦里阻止他们别开往a区边界，更想当着他们的面前，扯下萧渊及萧默虚伪的面具，只是每次的梦，李业永远只能像这样，一直重复当年的错误，无尽的噩梦就像个错误的程式，永远卡死在无穷迴圈里，怎样都走不出来。

李业看着年少的自己，又再一次地上了楼，他打开门踏进玄关，大厅内传来萧默与萧凌箭拔弩张的对话声。

「看来默哥没忘记老爷要你杀了李平这件事，今天是他给你的最后期限。」

「你来这里，就为了跟我提醒这事？」

「不，我是来告诉你，老爷交待我，若你办不成这件事，就会由我出面替你杀了李平。」

「我的事情，我会自己看着办，你休想踩着我，在老爷面前求表现。」

「是吗？那我就等默哥的好消息。」

这一来一往的对话，李业呼吸骤然一窒，他无法理解这两人到底在说些什么，老爷指示萧默杀了李平？若萧默失手，萧凌就会代替萧默动手？李平为萧氏贡献大半生，却换来老爷的无情舍弃？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慌乱和恐惧，迅速占据李业的思绪，他抓起鞋柜上的钱包就往外跑，他仓皇搭乘电梯下楼，飞快地打开车门跳上车。

「李业你是跑得多急？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去逛商场吗？」李乘调笑道。

李业无视李乘的戏谑之言，他对着驾驶座的李平大喊：「爸，你知道少爷他……」

李业话才说到一半，警觉的李平，似是察觉到李业的异样，他马上出声制止，低喝道：「下车，我们谈谈。」

父子二人下车，他们走到一旁，李业才正要开口，却被李平抢先一步发话：「不管你听到什么，那都不是真的，你要相信少爷，他是想让我们离开这里，只是这件事情有些复杂，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详细解释，等一切都安顿好，我会把原委慢慢跟你们说。」

「所以爸……你知道老爷让少爷杀你这件事！？」李业瞠目结舌。

「少爷已经承诺我，要让我们离开这里，时间就快来不及了，快上车吧。」

李业还想继续追问，却被李平硬是推上车，李乘见他们上车，不明所以地开口问了他们刚才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李业听见少爷和萧凌起口角，我只是要他别管这事而已。」

汽车驶离大厦，李乘坐在车上不停碎念，他说，萧凌从小到大总是这么惹人厌，老爱找人麻烦。

李业见车不断往边界方向驶去，即便李乘出声劝阻，李平仍是一意孤行，当时的李业，信了李平的话，所以他选择沉默，只是他的沉默，却换来狂风暴雨般的失控，他们在半路上遇上追杀，车子翻进山沟，随后又无预警爆炸，李乘与李业气若游丝地躺在山路边，看着李平被活活烧死在车内，大雨无情地浇在两人身上，李乘愣怔望着浇不熄的大火，他不断崩溃大喊李平的姓名，只是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唤，还是换不回李平的生命。

兄弟两人清醒之后，萧默前来医院探望，李乘对着萧默哭诉全是自己的过错，可是萧默却是如此恬不知耻，他不仅欺骗了李平，现在更无耻地让李乘将错一肩扛下，他甚至还把自己包装成圣人，假仁假义地代替两兄弟，去乞求萧渊领养他们。

「要不是看在你们是李平的养子的份上，我顾及李平替我尽心尽力工作这么多年，我才答应萧默收养你们兄弟俩」

「这些年我也对你们兄弟不薄，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扎心的字句，残酷侵蚀李业的理智，萧渊践踏李平的忠心，摆着怜悯的脸孔，说出施舍的话语，萧渊这个男人，无时无刻都在羞辱他们两兄弟，忽地，倚在椅上的李业猛然睁眼，他粗喘大气，来回张望四周，半晌，李业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清醒，只是，每当梦到这些往事，总让李业头痛欲裂，剧烈的痛楚，让李业的神色逐渐扭曲，他抖着双手拉开抽屉，取出他一直在吃的镇定药，颤抖不止的双手，一时失手让药罐掉落在地，药丸全洒了出来，李业狼狈地趴在地上，用着抖如筛糠的双手，捡起药丸并塞进嘴里。

吞下药物，半小时左右，药效总算将头痛给压制下来，李业高亢的情绪，也逐渐恢復平稳，这药，李业已私下吃了十年，只是药量却是一年比一年吃得还重，李业明白，只要萧渊、萧默、萧凌这三人还活着的一天，他的噩梦便永远看不到尽头，唯有亲手了结他们，他才能从这地狱般的无穷迴圈走出。

嘟嘟———

倏忽，手机的震动声响划破寂静，李业拿起桌上的手机一看，原来是封讯息。

『萧凌下落到底确定了没？想要萧默死就尽快把萧凌给我找出来。』

李业将讯息删除，又把手机随手扔回桌上：「操，臭婊子，到底在急什么？」

看清当年真相的李业，自叛乱那天过后，不只本家大宅里的herbivore离奇失踪，萧柳涵与萧默也一併消失在本家三年，若是没有萧默写给姜怀雨的那封信，李业是万不可能想到，原来他与萧柳涵是逃到了墙内，甚至还在墙内隐姓埋名安稳度日，李业推测，当年定是萧柳涵带走herbivore与墙内做交易，来换得他们进入墙内生活。

萧渊是那么高傲且要颜面的男人，他如何能忍受在这世上有任何一人知道，他的亲生女儿及孙子背叛本家，带着herbivore叛逃到墙内度日，而李平便是那颗无辜的棋子，恪守本份的他，听从萧渊的指示到了墙门边接送，却因此摊上杀身之祸。

萧渊的脾性，杀伐果断，若要除掉一个人，定会连根拔除以绝后患，所以萧默定是假意要让他们逃离萧家，却是设局要藉机除掉他们父子三人，虽说李业至今仍想不通，为何萧默要留下他们兄弟二人？是基于同情？还是又想像李平一样，把他们利用完再无情舍弃？只是李业早已不是那么在意背后的理由，只因死去的人，不会再归来，细想这些又有何用？

犹如蝼蚁的李业，知道无法凭藉一己之力撼动这三人，所以他花了数年的时间，接近并取得萧容玥的信任，并用着多面间谍的形式，游走在这四人之间，今日之事，虽说萧渊要他将过错全推给萧凌，李业确实也照着萧渊的话做，但他却刻意提及这是萧渊指使，他要让萧默、萧渊、萧凌这三人之间的矛盾加深，进而让他们互相撕咬。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十年，他忍气吞声用十年的时间来换取这些人的信任，现在，他就要拿这些人的信任，化为手上的利刃，从后背狠捅他们一刀，就像萧渊和萧默当年背叛李平一样，李平的枉死，李乘的冤屈，都将由他全数讨回。

「爸，你再忍着点，我很快就会让这三个人渣全都下地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