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途中时刻注意,应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我会随同前去。”
“那还等什么?准备准备,后天便动身吧。”
“我必须提醒你,去天池,就要翻越天山,路途险峻,到处存在不可预知的危机,现在又是冬季,倘若遭遇雪崩,后果不堪设想。”寒邪少见的严肃,双眸紧盯着对方,“即便顺利到达,至今已经过去了十三天,全程最快也要三天,但以他的情况,可能需要五天,翻越山岭再一天,就是说只有四十一天的时间捕获刁和寻得紫草。可这两样东西,是否真存在还是未知。你想清楚了?”
时间很紧,机会渺茫。这一去可能非但徒劳无功,甚至有性命危险,楚翼又何尝不清楚?但只要有机会,不管如何微乎其微,他都要一做。
可面对寒邪的犀利眸光,他只是一如既往的轻淡:“辛苦你了。”眼底平静无波,不为所动。
寒邪审视他片刻,知其心意已决,便收了正经神色,笑道:“哈!我为你做牛做马无数载,头次听你这么客气。与其口头上客套,不如来点实在的?”
“那我欠你一个人情。”
楚翼地位显赫,又叱咤沙场,斡旋朝堂,杀伐决断,堪称雷厉风行,从来只有别人欠他的,他又何曾欠过人情?以他本事,又何须欠下人情?此番却如此云淡风轻说欠个人情,倒无法不令寒邪微微诧异。
其实,这趟去天山,本不关寒邪的事,却要他一同冒险,说欠下一人情,委实也不过分。只是他说那话,本也出于半玩笑性质,不料这人却毫不犹豫就回了这么一句!须知一个人情,可大可小,这其中隐含的深意,不得不令寒邪微微留神。
对于那位朝阳王爷,翼他,是否太过在乎了些?今日是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倘若哪天也有对手以此作文章呢?
那个人,是否已经成为翼的一个软肋……
寒邪端视着对方,试探地:“任何事都可以?”
“对。”楚翼瞟了他一眼,依然波澜不兴。
“你——有没有想过——”寒邪略一皱眉,迟疑开口。
“什么?”
寒邪不语,只是看着他的眼神几度变化,最终暗自一叹,收了目光:“算了,没什么。我去准备东西。”说完便转身离开。
楚翼在他即将跨出门槛前,淡淡道:“你不必担心,我自有主张。”
寒邪脚步一顿,抬眼看过去,对方却已经侧过了身,神情依然是他无法看透的平淡无波。
“嗯。”轻应了声,回身就要继续迈步,又听得对方道。
“你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人?”
寒邪一愣,神色中复杂之芒一闪而过,却回首轻松一笑:“哈!你想多了!”
“有事的话,直说无妨。”
“放心,我不会客气的。”寒邪深深看他一眼,轻轻一笑,挥挥手,出了门。
他离开不久,叶亭轩几人就匆匆过来,神态间略显焦急:“怎么回事?听说你要去天山?”
楚翼坐在首位,悠悠饮了口酒,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找你们来就是为了此事。”
“殿下,王已有意立下储君,官员纷纷望风而作,当前局势不明,一片暗潮汹涌,各方竞相拉拢朝堂要员、培植自己势力尚且应接不暇,殿下这时离开王城,恐怕无异于将王位拱手相让啊!”
“大王子虽已罢黜,但难保没有其他暗箭蓄势待发。其他王子们皆不是易于之辈,个个看似淡泊名利,实际暗中早已蠢蠢欲动,哪个不是视王位为囊中之物?殿下数度立下汗马功劳,资质出众,深得王的喜爱,但在竞逐者眼中,殿下就是最大的阻碍!如今,您欲离开王城,无疑给对方制造了绝佳的机会!”
“且不论其他,光此行本身就已隐藏巨大风险!”
“正是!天山路途遥远,崎岖险峻,翻越山岭,更是危机重重。历来不乏高手前往,然上得山巅活着回来的又有几人!殿下不宜轻易试险,给人可趁之机!”
“静王才识敏捷,气度非凡,着实一代圣贤,但若为他求药,殿下大可派部下前往,何须亲身赴险?”
“现在局势紧张,殿下实不宜离开王城!”
“恳请殿下三思!”最后众人竟异口同声请命。
楚翼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也知道这些顾虑并非毫无根据,显而易见,他一旦离开王城,就是对方再度下手的好机会。
但这事,却必须亲身前往不可。
他目光轻轻扫过众人,淡淡一抬手,语气依旧平缓淡然,却蕴含了不容置啄的意思:“此事不用多说。今日让你们前来,主要是商讨做下日后安排,你们作好分内之事便可,其余不必担忧。”
这番轻轻浅浅的话,从他口中说出,自有一番胸有成竹的自信,以及不容抗辩的威严在内,几人见状,相视一眼,最终不得不俯首:“属下遵命。”
一干讨论过后,月已中空,部下们纷纷伏身告退,室内只留了叶亭轩和连恩两人。
连恩禀报了手头收到的最新消息。
楚翼静静听完,沉吟不语。
“殿下,此事是否要通知王爷?”
“不用。”上位之人垂眸看着杯子里涟漪荡漾的酒面,语气愈发轻淡,“怎么?还是说你们无法处理妥善?”
连恩不由微微一惊,忙俯首:“属下定竭力以赴,不辱使命。”
“嗯,去吧。”
“是。”
“等等,切记莫泄露了身份。”
“遵命。”
连恩告退后,再无人说话。
一室寂静中,两人微微敛眉,各有所思。
叶亭轩对楚翼的做法与决定未言只字片语,但心底分明有所顾忌,这份思虑已在眉宇间显露了出来。
“想问什么就问吧。”楚翼起身,推开窗户,腊梅的清香瞬间飘逸而入,充盈了室内。
“为何不告诉他?”
“现在的他,即便知道了也无能为力。”楚翼望着夜色,似是隐隐一叹,“那又何必让他担心?”
叶亭轩眼睛不由一眯,细细观察着他,静默片刻,复道:“翼,你还记得以前曾说过的话吗?”
“你指什么?”楚翼微微皱眉。
叶亭轩紧紧盯着他的侧影,再度开口却换了话题:“还记得我们初次相遇的情形吗?”
“记得。”
叶亭轩微微一笑:“那时,你只身一人独挑武林四大恶人,浑身浴血的你,嘴角却始终噙着抹清淡的笑意,那似有若无的睥睨神态,仿佛这世上,什么也入不了你的眼,仿佛你就是这世间的主宰,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蜉蝣,只要你想,他们就都毫无疑问臣服在你脚下!”
缓缓的叙述中,仿若沉浸在了过去,当日少年的模样深深烙印在脑海,宛如昨日,不知不觉中语气也带上了回忆的色彩:“那般英姿勃发的姿态,深深震撼了我,自此折服于你,宣誓永远效忠。多年来,我也从没在其他任何人身上,看到如你这般气定神闲中执掌乾坤的气势,你身上具备真正王者所应具备的一切素质。”
楚翼一直安静聆听,面容沉静。
叶亭轩收回思绪,正视前方之人:“正是你的雄韬伟略、果敢大气吸引了众多贤士前来投奔效力,敬佩并折服于你力挽狂澜的手腕,气贯长虹的豪迈,高瞻远瞩的英明,尤其欣赏你当机立断的魄力!也许有人认为这是冷酷,甚至无情,但一个杀伐决断,掌握部下生死与局势胜败的首领,一个让人甘愿毫无保留奉献自己所有、倾力追随的人,需要的正是这份顾全大局、当舍则舍的果决!”
说到此处,他微一停顿,看着对方的眼神渐趋犀利:“你说过,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事物能阻挡你。”
楚翼负手而立,微微仰头望着前方,挺拔修长的背影,依然一派傲世独立的姿态。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某又来迟了~~tt
ps:下次更新明天或后天~
☆、第二十二章暧昧星火(2)
“你说过,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事物能阻挡你。那时你俯瞰一切的自信神态,我至今记忆犹新,可,你还记得吗?”
“亭轩……”楚翼似是一叹,负手而立,微微仰头望着前方。夜色朦胧中,他挺拔修长的背影,依然一派傲世独立的姿态。
“为何为他损兵折将?这不像你的作风!”叶亭轩忽而语气严厉起来,竟隐含了逼问的意思。
“你认为他不值得?”楚翼的声音轻慢飘渺,在夜风中更显得迷离莫测。
“我敬重静王,但这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的心态,和最初时,是否还一样?”
“亭轩,你这是在质疑我?”
叶亭轩一窒,沉默片刻,道:“是。”
楚翼侧首抬眼看去,后者不避不闪,直直回视过去。
他无法再装作不在意,种种一切,似乎从那人入狱开始,就变了。
他亲见向来笑看世间、喜怒不形于色的六殿下,那份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从容自若,仿若天底下没什么能撼动他的冷静自持,在目睹那人的惨况后,这一份风雨不动的淡定,岿然瓦解、不复存在!
更让众人始料不及的是,就是这样睿智不可方物的六殿下,竟未发一言,不计后果,毅然劫狱!此举震撼了所有人,就连向来冷情冷性、秉信自扫门前雪的赫连也给惊动了。
如若当时王未及时赶到,恐怕一场血腥屠杀,在所难免,到时,后果将不可收拾!虽然之后也未出现怎样夸张得大开杀戒或大发雷霆什么的,但他知道,这人,在一片冷肃中,显是动了真怒。
不然,此刻,大王子依然还是集权贵与荣耀为一身的大王子,而非沦落异国的落魄贫民。留下一命,不是念及兄弟情谊,而是一种最严酷的惩罚!永不翻身的潦倒困顿,这对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王子来说,就是地狱。
再追溯到甫得知那人下狱的时候,翼当日的心不在焉,尤其那一晚他在门外无意中听到的低语,再观连日来对那人的——呵护,对,就是呵护!种种迹象,最终都表明了翼对那人的在乎!
别人可能看不出六殿下行为间有什么不同,但他不然。有时翼看着那人的神情,甚至只是回想起关于那人的事情,眼底那股似乎不经意流露的异样温柔,往往令他心惊不已!
那绝不是伪装!
翼,究竟,是怎么想的……
或者说,殿下他,是否还存在理智?
对视中,楚翼却微微笑了:“亭轩,你也不相信我么?”他轻轻悠悠道,“劫狱的事,就让你这么担忧吗?”
“公然与王对抗,你怎么还能如此云淡风轻?”
楚翼低笑了几声,微微仰首,语气飘渺:“这事影响不了什么,你看,现在不也一切都好么?”
“被禁足,惹怒王,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这叫好?”
“亭轩啊亭轩……连你也这么认为的话,那么对手又会如何以为呢?”
楚翼淡淡说了这一句,就没了下文。
“你……”叶亭轩却浑身一震,盯着他的侧面,淡漠的表情,细细品味下,竟是一片高深莫测的志在意得!
“这件事中,你们成为靶子了吗?我们的势力范畴被牵扯出来了吗?我们受到什么实质上的损失了吗?”
没有,都没有!
楚翼心平气和中,一个个问题丢出来,答案却都是否定的,叶亭轩被这一句句问题引导着步步深思,不由再次皱了眉宇,沉吟不语。
“这么多年来,你跟随在我身边,难道还不了解吗?”楚翼目光轻轻落在叶亭轩身上,“还是你想听我说什么?嗯?”
这一声不轻不重的“嗯”,不知怎地就让叶亭轩心头微微跳了跳。
“他不会成为影响因素,如果这是你担心的事。可我这么告诉你,你会信吗?”
“我——”
“亭轩,告诉我,多年来,我有令你失望过吗?”
叶亭轩一顿,答案十分显而易见,又是没有!
“主与次,我分得很清楚。我的信念与意志,也一如当初。”楚翼温雅微笑,这一笑使他看起来面冠如玉,尊贵无双,“我,也依旧是我。”
叶亭轩抬眸,眼帘中映入的人,隐藏在温雅表象下的张扬与自信,没有任何迷惘,确是他一直以来所熟知的那个人。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楚翼点点头。
他的神态自始至终轻淡无波,但正是这份泰然自若,令叶亭轩安心了。
可安心的同时,却又为那人感到了丝丝莫名的心揪。
很多事情,之前他因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翼对那人的感情上,太过震惊下反而被过分的担忧蒙蔽了心智、打乱了思维,现在冷静地重新回顾遍,仔细思量下一些隐晦之处渐渐浮现出原本面貌。
睿智果决的六殿下,不会失去理智,即便是劫狱,也做下了一切防范,当时出事前,他下达的命令,不许他们任何人插手,便是已经料到了事情会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让他们任何一人参与,便是一种决断,更是对他们的一种保护。
孤身一人劫狱,代表的只是殿下个人的行为,但天沛王宠爱殿下如斯,自也不会给予任何实质上的处罚。
其实也许,这趟劫狱之行,本身便有惊无险,而天沛王能及时赶到……
真有那么巧合的事吗?翼他,是不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早已布下了万全的准备?
细细想来,步步深入,叶亭轩不禁心头巨震。
着眼远处,大胆推测,如果说,劫狱之行,也是一环呢?
如果翼的用意,本就在一石三鸟呢?
借助天沛王之手,试探静王;同时知道其他王子奸猾成性,不易对付,索性主动抛出诱饵,虚虚实实,真假难辨,待得终极对决时,孰胜孰败,就看谁的网悄无声息地张得更大;最后,大王子一失势,便是少了一个对手,少了一个需要分心的对象,更方便集中人脉对付其他更具威胁性的强敌。
怎么忘了,翼总是喜欢将主菜放到最后,生吞活剥,细细品尝……
也许对静王的情愫是真,以身犯险冒大不韪劫狱是真,当日的心不在焉,以及事后的隐忍真怒也非作假,但对静王的试探更是真得不能再真!否则断不会静等了一夜,在收到了回报后才出府!
翼,他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更对自己所走的每一步,都精确计算过!
如同以往任何一次一样,不管是身处生死一瞬的绝境,还是不足为道的小困境,他总是思路清晰,力排万难,并向着自己长久来的目标,勇往直前,毅力坚定!
在情感与理智的抉择间,也许有过那么些挣扎,但关键是他不曾彷徨迷惑过,更不曾犹豫不定过!
即便对那人的感情,可能已然变质,也许今后会无可避免地遇上两难境地,但他相信,他所追随的六殿下,最终不会让他失望。只这一点,便已足够。
因为,纵然在一片冷怒下,翼他依然保持着冷静,处事前后皆考虑到了全方面的因素,未曾失了水准。
叶亭轩瞬间思虑清明,唇角依稀展开一抹释然。
“你一向是我的左膀右臂,更是知己好友。可是啊,现在我却有一个小小疑问……”
叶亭轩一惊,抬头看去。
楚翼此时却又缓缓转过了身去,双手负背,凝望着夜幕,轻声慢语:“哪!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莫非还不知道我的做法么?我以为亲近如我们,便该是心意相通……”
叶亭轩眼皮忽而不受控制地一跳。
“亭轩,究竟是你对我失望,还是我应该对你失望?”
这么轻轻淡淡的一句话,饱含威慑力,让叶亭轩冷汗直冒。
眼前的男子,的的确确仍旧是昔日恩威并施、心思缜密、深沉难解的六殿下!
叶亭轩深深一伏身:“属下僭越了。”
良久未曾听到动静,就在他冷汗微微湿透了内衫时,前方传来了道柔和亲切的声音:“你我知交,本无尊卑,无需如此。”
楚翼回身走近两步,右手搭上了他肩膀,一股力道不轻不重,刚好将他扶直身躯,平视对方。
“不敢。”叶亭轩犹有余悸,微微垂下眼睫,神情谦恭,举止敬畏,未敢直视对方。
楚翼微微一笑,施施然回桌倒了两杯温酒,一手端着一杯,悠悠折返,将其中之一递过去,温言道:“接下来,一切有劳你。”眉目举止间王族风仪尽显,高贵温雅,那是属于高位者礼遇贤士的平易近人与将要务托付给心腹的郑重。
叶亭轩抬首,接过琉璃杯子,两人对视中,各自饮尽杯中琼酿,相视一笑,气氛渐趋和缓。
回桌再度密谈许久,楚翼轻描淡写中缓缓述来,将当下局势作出了精辟的分析,可谓面面俱到,囊括一切,甚至推演了今后王城的演变,以及己方相应的应对措施。
叶亭轩微感惭愧,在自己犹担忧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时,翼却已经将目光放到了更远更高的地方。
六殿下不愧是六殿下!
“敢问殿下,认为静王,可信吗?”公务甫告一段落,叶亭轩察言观色着问。
楚翼闻言,慢条斯理替自己斟满酒杯,浅酌一口,却笑而不答。
“如果,你所作的一切,最后未能得到预期的回应呢?”叶亭轩踌躇再三,终是小心斟酌着措辞又问。
楚翼沉默良久,才低道:“我说过的话,你何时见更改过?”
叶亭轩见他神色幽幽,黢黑深沉的眼底,一片暗沉,竟不似玩笑,不由一惊。
楚翼眼神轻飘飘投过来,两人视线一对上,叶亭轩心头一跳,条件反射地,忙收了目光。
殿下的心思,不是他们可以随便揣摩预测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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