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她这个字用的很好,说了今儿不尊那些忌讳,放开了联句,你别又把那些规矩来约束大家,把郡主和耿爱卿给吓回去,朕可不依。”皇上笑着摆手,让云轻庐接下句。
“玉箫清流声声远。”云轻庐原就旁学杂收,对联句还是不在话下的,轻轻一笑,便有了下联,对着子詹念道:“轻吟新词谱旧曲,”
“浅酌美酒对新欢。”子詹张口就来,却把众人给说笑了。皇上看了水溶一眼,低声说道:“瞧瞧子詹都跟着你这个叔王学了些什么。”
“这根本就是跟皇上学的,臣自始至终就没有新欢。”水溶不服,低声辩解回去。
“落红缤纷窥我笑,”子詹出口成章,颇有在皇上跟前卖弄的意思。
皇上一愣,微笑点头,说了一声好。便沉吟片刻,对道:“酒醉迷茫见卿颜。试问清风知何意?”
“偷拂明月静心间。”黛玉举头望月,不看席间众人,似是思念远方故人一般,“飞蝶翩跹落垂木,”
水溶心中一痛,知她此时在牵挂王沐晖,容姨娘的小名原是叫翩跹的,只怕此时黛玉在牵挂王沐晖的同时,更加心痛在瘟疫中死去的容姨娘,于是看着黛玉的目光,便更多了几分温柔,恨不得此时拥她入怀,轻轻地宽慰与她。
“佳人窈窕临清渊。”水溶的眼睛里有些痴迷,只是看着湖中的荷叶,似醉非醉的样子,又沉声说道:“秋夜无雨催更漏,”
“有情遥寄不需传。”耿延锋听了许久,似乎听出几分感觉来,待水溶出了上联,便跟上了下联,却把众人给惊倒了。
“行啊耿贤弟,文韬武略,兵书诗书,你样样都行!”水溶从未见过如此快学之才,刚才还有些手足无措,这会儿便能对的如此工整,看来这个耿延锋不但有真才实学,人也聪明的很,一点即透。
耿延锋果然又出上联:“蓬山漫漫恨千里,”
“鸿书片片自在怜。”秋茉听了耿延锋的上联,心生感慨,想着当初云轻庐染病时自己的那份焦急的心情,随口对出下联,然后也不待众人催促,便出上联:“西窗竹影多寂寞,”
云轻庐心中一动,略回头看了一眼秋茉有几分落寞的神色,轻声对道:“东风雨细且蹒跚。”
“过于哀愁了,今儿咱们团圆赏月,你们为何总说这些凄苦之景?该罚。”皇上似乎品出了秋茉和云轻庐联句中的意味,即使叫停,举杯说道。
“是,很该罚,是耿贤弟带头,蓬山漫漫恨千里,这句开始,他们三人便从这意境里走不出来,他们三人满饮一杯。”水溶忙道。
“这也是王兄那句:秋夜无雨催更漏,惹的祸,王兄倒是躲得远。”
“是是是,愚兄陪着一块,咱们四人满饮此杯,轻庐接着出联,可不许再出此等颓丧之句。”水溶一边答应着,已经举起了酒杯。
四人对饮,然后云轻庐开头,接着联句,其间妙语连珠,却出了不少警句,黛玉倒也尽兴,众人一直玩到四更天,丫头们早就拿了小毛衣裳来,给黛玉披上,连素来自持体壮的耿延锋都被水溶说着披上了棉绫披风,知道月落西沉,皇上才轻叹一声道:“今晚真是尽兴,不觉到了这个时辰。咱们也该走了,进宫后正好是早朝的时间。”说着,便款款起身,回身间看了一眼身披银鼠大红锦缎斗篷的黛玉,但见月色清清,唯有那一抹艳红,仿佛自己记忆力无法抹去的绚丽色彩,身上的疲倦顿时无影无踪,便问李德禄:“差办的怎么样?”
“回万岁爷,东西已经取来了,奴才怕打扰万岁爷的雅兴,没敢插嘴。”李德禄说着,便捧上一只红檀木的小匣子。皇上接过来,见众人目光都聚集到那盒子上,得意的一笑,轻轻打开。
那盒子刚刚打开一点缝隙,便从里面散发出数道柔和光芒,将周围映的骤亮。
众人皆惊,连皇上都微微眯了双眸。黛玉淡淡看了皇上一眼,对盒中之物也不免好奇。
盒子大开,一个雪白的手镯渐渐映入眼帘。趁着朦胧的月色,手镯的光彩更加绚丽多彩,在精致雕花中,那个手镯剔透的几乎能看到对面盒壁上的花纹。
它仿佛一个仙子端坐在云端,光芒四射,美得炫目。
“这可是上好的冰寒玉,千年孕育一块精华。据说大理国国王千辛万苦才得来一小块,取其中心最无瑕疵的那部分,请来最好的雕师做成的,不仅有助于养颜,对孕妇也有保胎的用处,可以说是无价之宝。”皇上一边说着,一边把盒子轻轻盖上,交给子詹,“朕对子詹的学业颇感欣慰,北静王和王妃平日里多有费心。记得你们成婚时,朕赏了北王一个翡翠扳指,并没有礼物给王妃,这只镯子,既算是补礼,也算是答谢王妃这些日子对子詹的教诲。以后这孩子的课业,还是要继续麻烦王妃了。”
黛玉听皇上如是说,只得福身谢恩,从子詹的手里接过了盒子,
楼船登陆,皇上扶着李德禄的手下船,转身对水溶道:“你收拾一下,即来上朝,咱们还有要事相商。王妃重着身子,已经大半夜没睡了,这就回去歇息吧,水溶也别送了。”
水溶忙答应一声,依然把皇上送出到园门口,看着皇上的御辇慢慢离开方回身进园来。
黛玉依然回船上,却在楼船第二层,此时她独坐灯下,手执紫毫,已经把今晚的联句依次写来:
静云池上轻风起,三五仲秋明月升。
管弦纷乱逊铁簧,秋波宁静起涟漪。
冰轮误入滟滟波,玉箫清流声声远。
轻吟新词谱旧曲,浅酌美酒对新欢。
落红缤纷窥我笑,酒醉迷茫见卿颜。
试问清风知何意?偷拂明月静心间。
飞蝶翩跹落垂木,佳人窈窕临清渊。
秋夜无雨催更漏,有情遥寄不需传。
蓬山漫漫恨千里,鸿书片片自在怜。
西窗竹影多寂寞,东风雨细且蹒跚。
风吹茜纱窗不掩。雨打梨花泣娇颜。
皓月当风舞罗袖,赏菊临月煮香茗。
多情休提紫毫笔,含颦无语恨秋残。
遥想当年少年志,空负女儿明眸赖。
跃马纵缰踏疆土。忘情扶柳绾流云。
云碧秋花纭纭落。山远冬泉汩汩凝。
三生奇缘谁堪破?彼岸花开我独倾。
笑看终生千帆尽,只在红尘一梦惊。
醒时糊涂醉时醒,情外相思恨浓情。
长恨错拈青莲蕊,应怜心碎画黛眉。
三千青丝需细绾,一世盟约到白头。
水溶看着最后八句乃黛玉后来补上之笔,便揽着她的肩,轻笑道:“玉儿这最后八句,最警醒世人,若非为夫私心,定叫着几句诗词流传千古。”
“罢了罢了,别丢人现眼了,跟你们联句尚且不够资格,哪里还配流传千古?天眼看着就亮了,王爷是睡一会儿呢,还是就去上朝?”
“睡是不能睡了,不过为夫到可以看着玉儿睡了之后再走,皇上乘御辇,为夫骑马,比他快多了。”水溶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把黛玉抱起,转身轻轻放在床榻上,自己也抬脚上床,拥着她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她的呼吸。
黛玉原是错过了困时候,便再也睡不着,今晚又的确是劳碌了,所以躺在床上,总是翻来覆去。水溶便揽着她的腰,不让她乱动,轻声抚摸着她的肚子,后悔的说道:“从今儿起到你满月,家里闭门谢客,谁来了也不招待了。”
“为何?”黛玉轻笑,枕在他的肩窝里,伸手无意识的抚摸着他领口的万字不到头的刺绣花边。
“累你不能好好睡觉,便是最大的原因。不知他们如何想的,跑到这里又说又笑的,全然忘了我们家里有个孕妇。”水溶说着,便皱起眉头,暗怪皇上不懂事,还有子詹跟着瞎掺合。想着给子詹停三天的课,以示惩戒。
“你是家主,一切自然都是你说了算。何必生气?”黛玉笑笑,转了转头,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躺着,然后闭上涩涩的眼睛,“你这一说我倒是有了困意,别说话了,许是一会儿就睡着了。”
“你睡吧,我不去上朝了。”
“这不好。”黛玉依然闭着眼睛,说话的声音已经透着疲倦。
“不管了。”水溶说着抬手轻轻地捏着黛玉的肩膀和手臂,然后顺着脖子轻轻地捏到后背,黛玉便在他的揉捏中放松下来,片刻便进入了梦乡。
水溶等她睡得沉了,方把她的头放到枕上,然后翻了个身,自己也躺好,闭上眼睛,暂时把朝政之事放到脑后。也不想皇上问时有何借口,只管闭上眼睛睡去。
楼船停在静云池中央,秋日的清风透过软烟罗的窗纱吹进船舱里,把浓浓的百合香吹淡,层层叠叠的烟霞色纱帐里,并头卧着一对鸳鸯,船上的下人没有一个敢近前打扰,连湖上飞翔的鹭鸟都立在婷婷的荷花梗上,忘了飞翔,忘了觅食,天地万物除了风声细细,便没有任何声音。黛玉和水溶一直睡到下午未时方醒,原也不是睡够了,而是肚子咕咕叫,给饿醒了。
黛玉睁开眼睛,破天荒的看着睡在身边的水溶,心中纳闷,这个人怎么不去上朝,反倒陪着自己睡到这个时辰?
水溶原在沉沉的睡着,猛然间但觉胳膊上一轻,原本温热的怀里被吹进了几丝凉风,便睁开了眼睛。看着坐在身边的黛玉,不解的问道:“玉儿,怎么起来了?”
“你怎么还在睡呢?皇上不是说有重要朝政等你去商议吗?”
“朝政放在那里,今儿不义,明儿又不会跑了,再说,凡事需要议的朝政,只是重要而已,却并不着急。着急的,皇上早就猜度着办了。哪里还用议?”水溶笑笑,伸了个懒腰,也慢慢坐起来,“不过为夫倒是饿了,昨晚就没好好吃东西,这会儿又下午了。想想一天一夜没进食了呢,玉儿饿不饿?”
“有点。”黛玉点头,唤了丫头进来,问船上可有什么吃的,先拿点来,二人先吃点东西再洗漱换衣。
黛玉用了几块点心,喝了一碗新鲜莲子煮的碧粳米粥,便叫紫鹃拿衣裳来换。紫鹃忙转身拿了一套衣裳来,黛玉看时,却是烟水色湖绉斜大襟夹衣,不收腰亦不用腰带,如今她的肚子已经有些出怀,原来那些衣裳是穿不得了。只是滚着桃红色的边,领口袖口都用银线纳绣疏疏几朵绯色的梅花,看上去极像黛玉闺阁时穿的衣裳,只觉清丽,不见庸俗。
带穿好之后,紫鹃认真的扣着衣襟处珍珠做的扣子,一颗一颗的扣下来,整整十八颗。如湖上明珠一般温润动人。
水溶一边用粥一边看着,连声赞道:“即便是这样普通颜色的衣服,玉儿穿起来也这样好看。”
“王爷今儿这么清闲,明儿上朝又有的忙了。与其没日没夜的忙一阵子换的这一日的清闲,倒不如每日都做些事,这样也不至于太闲,也不至于太累。”黛玉等紫鹃给自己整理好衣衫衣袖,方坐到椅子上,对着菱花小镜等紫鹃给自己梳头,忽然想起晴雯来于是问道:“太妃原说等从宫里回来,便打发青儿出去的,当时她要死要活的。今儿怎样了?”
“在静雅堂的厨房里呢,昨儿闷了一天了。”
“嗯。”黛玉暗暗地叹了口气,这个晴雯,就是性子太直了些,这次虽然有些冤枉,但到底是让静嫔给寻了错。太妃既然知道了,只怕她便在自己身边服侍不得。想着她和紫鹃年纪都大了,原也该婚配了。虽然按照定例还不到放出去的年龄,可向来若是主子有恩典,可以选了合适的人来相配,便可以出去了。
紫鹃见黛玉沉思不语,知道她在为晴雯的事情犯难,对于晴雯,她素来是想尽办法笼着她的,因大家是从小儿一处长大的,感情自然比王府的丫头要深厚,但这种事儿出来,紫鹃也不敢多话了。
水溶却笑道:“我有个好主意,不知你们想不想听?”
“既是好主意,何不说来听听?”黛玉正在烦闷,听了这话自然上心。
“前晚上我瞧见她跟霁云飞说了几句话,昨晚霁云飞随着耿延锋来赴宴,不见她在你身边,那霁云飞便像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如把晴雯许给霁云飞如何?”
“霁云飞是谁?”黛玉听了这话,皱眉问道,“我怎么一点动静儿都没听到?”
“就昨晚上的事儿,为夫也说不太准,但若是真的,岂不是成就了一段好姻缘?若不是,你回头问问她可有中意的人,若没有,依然把她许给霁云飞,等妹妹过去,也是个伴儿。”
“嗯,王爷的话很是。紫鹃,这事儿交给你了。”黛玉点头,觉得事情总算有个更好的结局,心头便松了下来。她原是因为在大观园里,王夫人总拿着她来骂自己,所以对晴雯有些怜悯之情,不忍心看着她就这样丢了小命儿,果然能嫁给个副将,也是她的福气,总比配给个小厮依旧为奴为俾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