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静王府别院之北,大约三里多路的距离,有一座不算高的山峰,但因此处一马平川,而让这座小山峰也有几分气势险峻,不知此山从何时被称作北高山,山上筑有一亭,亭皆是此山上的巨石而建,简单朴实却大气。因山名高山,则亭为流水。
高山峰峰顶之上,风吹得衣袂飞扬,而那一轮皓月正当空而挂,洒下清辉若一层薄纱,轻柔的笼在这高峰上,轻轻的将流水亭围绕,而此时还有那清雅绝俗的琴音在随风而飞,在随月而舞,清幽而雅逸,闲适而舒心,一切如梦如幻,仿若置身仙境一般。
黛玉盘腿而坐,溪上方一架小小的瑶琴。琴声如泉水,叮叮咚咚。弦上余音犹自宛转,流水般琴韵已袅袅而起。水溶轻轻一笑,横过手中白玉短笛,看着黛玉轻灵的十指,心随弦动。
清韵初起(上阳春),宛转跳脱的曲调里,一缕空灵的笛声徐起,与琴音相逐引,宛如蹁跹双蝶,逐着四月柳梢,在春风中相戏。
忽而琴音一转,自那春光明媚的四月天,飘摇直入斜雨霏霏的秋日黄昏,日暮月沉,天地晦暗,笛声亦随之低抑幽咽,百转千回,道不尽离别惆怅,诉不完落花伤情。
水溶倾身朝黛玉看来,目光恍惚,有刹那的失神,笛声随之一黯。
忽然一道凌厉的羌笛音从天外传来,划过一串金铁般肃杀之音,硬生生惊破那哀怨婉转的琴笛合奏之声,带起朔漠黄沙的苍茫,长河滔天的豪迈。
琴声减弱,慢慢消失。一片片花瓣从空中飘落,一瓣,两瓣,三四瓣……
空气中有淡淡的暗香浮动,杀戮与花影,竟然也可以交错的如此美妙。
“落花公子羌笛落花,果然是名不虚传。”水溶手中的横笛早已收回,立在黛玉身侧,右手摁在剑柄之处,左手揽住了黛玉的香肩。
“北静王夫妇伉俪情深,果然也是名不虚传。”缤纷的落花之中,有一个红衣男子轻轻地落在北高山的山巅,如火如荼的石榴红箭袖长衫,在依然飘舞的花瓣中迎风飞舞,人矫若游龙,身翩若惊鸿,怎一个美字了得。
“只是可惜,落花公子如此俊美容颜,如何羌笛之中有如此深重的煞气?”水溶虽然欣赏面前这个比女人更美丽的男子,欣赏他这般潇洒自若狂放不羁的左派,但黛玉就在身侧,他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黛玉不为二人的言语所动,只是静静地打量着这个花一般艳丽的男子,合作了这么久,终于见到这个人,依然分不出是敌是友,可见这落花公子被人称为江湖第一神秘公子,倒也不为过。
“没哟煞气,如何在江湖中立足?”落花公子轻声一笑,手中碧玉羌笛已经不知去向,他缓缓抬脚步入流水亭,对着水溶和黛玉点了点头,算是见面礼。
水溶同样对他点头,嘴角依然带着一抹欣赏的微笑。而黛玉则微微一笑,素手轻抬:“公子请坐。”
“多谢王妃。”落花公子微微颔首,又冲着水溶淡淡一笑。水溶便和他一起落座。
亭内的石桌上,摆着几样应时的果子,一只白玉壶,里面装满了胭脂醉,艳红的琼浆透过晶莹的白玉,散发着诱人的清香。三只白玉杯放在三人面前,黛玉抬手执壶,又轻声说道:“不知落花公子点名要见我一个妇道人家,有何要事?”
“久闻北静王妃乃天下第一奇女子,在下凡夫俗子一人,自然也要想着千方百计的一睹芳容,省的留下毕生的遗憾。”落花公子对着黛玉拱手轻笑。
“公子应该不是轻浮之人,如何言此轻浮之语?”黛玉敛了笑容,淡淡的说道。
“在下江湖草莽,言语无状,还望王妃恕罪。”
水溶一直在静观此人,但见他言谈举止都雍容典雅,没有一丝江湖之气,倒像是富贵之家出身,虽然一身红衣,让他看上去张扬怪癖,但此人眉宇之间透出的隐隐贵气,连水溶都深深惊叹——一个江湖之人,却也能够修炼至此?
“玉儿,落花公子夸你呢,何必生气?”水溶笑笑,抬手握住黛玉的手,把她手中的白玉杯接过来,又小声道:“身子不方便,不要饮酒。”
黛玉点头默许。
“来,溶借着今晚无边月色,敬公子一杯。如今之事,全赖公子帮忙。以后还有麻烦之处,望落花楼不会推脱。”水溶豪爽的举杯,在他的眼睛里,这些直来直去的江湖人比朝中那些阴险狡诈的老朽们强多了。
“虽然我落花楼从来不屑跟朝廷合作,但北静王不比别人,但有驱使,我等必竭尽所能。”
“好!”水溶要的就是这句话,以后的事情自然还需要落花楼的帮助,纵然是花了银子,也难买这一份保险。落花楼的声誉,那可是朝野江湖出了名的一言九鼎。
这晚水溶和落花公子相谈甚欢,黛玉不过是坐在水溶身边给他们添添酒而已,席间并不多说一句话。但她却能感觉到,对面坐着的落花公子总是有意识无意识的看向自己,目光中带着探究之意。
只是他不说,水溶不问,黛玉也只做不见。
月上中天,山顶上的风带来丝丝凉意。黛玉便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肩膀,轻微的动作落在对面男子的眼中,他轻声一笑:“王爷,今日天晚,咱们就到此为止。您说的事情,落花楼一定帮忙到底。价钱嘛,好商量。”
“好,本王也绝对不会亏待了公子。”水溶点头,同时起身。黛玉也跟着站起身来。
落花公子也不多话,只对着二人一抱拳,轻轻侧身飞出流水亭,片片落花被风吹起,他绚丽的身影便隐入落花之中,再也寻找不见。
“果然是个传奇般的人。”黛玉轻笑,看着风中飘舞的片片落花。
“嗯,天晚了,风寒,连落花公子都能体贴玉儿的身体,为夫若是还不尽心,岂不叫人给比下去了?”
“王爷又胡说,妾身倒是看着,他看王爷的目光很不对呢。王爷不好男色,可保不准别人不好……”
“玉儿……你敢再说?”水溶转身把她搂住,坏笑着看黛玉,只等她再说下去,他便立刻吻她。
“好,妾身不说了。”黛玉抿嘴一笑,趁机转身。水溶却已经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她的肩上。
二人相携慢慢走下北高山,山下一辆马车等在那里,水溶扶黛玉上车,而后跟上。夫妇二人回别院去。
冷玉堂的事情,在见过落花公子之后,变得明朗起来。江湖组织的确不同朝廷,落花公子的手段堪说无孔不入。
他们很快通过泠月找到了冷玉堂的大姐,当初的最臣之女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小小妓馆的老鸨。
造化弄人,也曾经以扬州才女著称的邢家大小姐,竟然做起了老鸨,凭着皮肉生意过活。
然后找到了邢天虎藏在桐乡老家老宅子里的一本账簿。
然后就是一条接一条的证据,人证,物证,到最后黛玉突然发现,自己当初收留的那个何师爷竟然也对邢天虎其人了解几分。
八月初十这日,后宫太后和忠顺王府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刑部大堂便已经开堂,王怀恩封皇上谕旨,亲自到堂监督,水溶陪同皇上在后堂等候消息。同时被传唤的罪人中,除了李辉,邢天虎的两个女儿,还有贤德妃元春,和曾经死在大理寺牢狱里的红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