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暗中看了柳烟和陈氏一眼,倒也没有多想什么,反正都是妾室,左不过是那些话,她也没心思去理论什么。天气炎热,只觉得屋子里人多,脂粉气和汗液的气味混合起来让人有些喘不过起来。黛玉受不了这种气味,便跟边上的秋茉说了一声,悄悄起身,准备从一边出去透透气。
秋茉嘱咐了黛玉一声:“嫂子小心些,叫丫头们搀扶着。”
“知道了。你在这里陪她们坐吧。”黛玉点点头,扶着身后晴雯的手慢慢起身,转过身后的大理石屏风,从后门出去,站在廊檐下透风。
“主子,您在这儿坐坐,这儿的风儿倒是凉爽。”晴雯把自己的帕子铺在廊檐下的栏杆上,扶着黛玉坐下,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所以自己没敢离开,贴着黛玉站在她的身边。
“今儿的天真是热。都这个时辰了,还是这样。”黛玉拿着扇子轻轻地扇着,听着屋里面的说笑声,觉得心中厌烦的很。
“主子略歇歇儿,咱们还是回房去吧。身子要紧,太妃和郡主在这儿,咱们不在也没什么要紧。”晴雯见黛玉额角上渗出细细的汗滴来,便轻声劝道。
“嗯,走吧。”黛玉点点头,这廊檐下虽然有风,但也是热风,还是回房去更好。
“王妃,太妃让奴婢来服侍您。”陈姨娘从后门里出来,对着刚起身的黛玉福了福。
“哦,我这里没什么要服侍的,你歇歇就进去吧。这里人多,太妃和郡主若是有照应不到的,你在一边照应着点,也算是服侍了我了。”黛玉笑笑,扶着晴雯的手离开。
陈氏看着黛玉淡淡的神情,轻轻地抿了抿嘴,站在原地没动,目送黛玉出了后院门,方转身进屋。
素心原是去给黛玉弄汤水去了,待她端着汤水赶来,却找不到黛玉的身影,于是问廊檐下发愣的陈姨娘道:“姨奶奶,王妃去了哪里?”
“王妃说有事,没说去哪里,素心姑娘端的是什么?”
“啊,这是给王妃的汤。”素心说着,又往屋子里面瞧了瞧,还是没看见黛玉,便又回头问了一声陈氏:“姨奶奶,您看见王妃去了哪个方向?”
“从后院门出去了,素心姑娘,这是补胎的汤吗?”陈氏看着素心手中托盘里汤碗,好奇的问道。
“呃,不是,是给王妃调养身子的汤。姨奶奶,我去寻王妃了,回头再跟您聊。”素心说着,便沿着甬路出了后院门。出门后恰好遇见静雅堂里的小丫头走来,见着素心,说是宁嬷嬷正派人来寻素心,王妃的汤总不能错了时辰。
素心便匆忙跟着小丫头回静雅堂去。陈氏站在后院门口,听着素心和那小丫头的对话,心中隐隐的泛起一丝嫉妒:这小王妃真有本事,刚进了门才几天,就怀孕了。想自己已经进了这府门一年多了,也总没有身孕。是不是她想了什么法子?
“姨娘,这大热的天儿,您站在这儿瞧什么?难道不怕中暑?”
陈姨娘从沉思中惊醒,转头看时,却是大姑娘婧琪站在自己身后,一脸的寻味看着自己,嘴角还带着一丝嘲讽。
“哟,这不是大姑娘吗?奴婢跟您问安了。听说大姑娘前些日子病了,如今身上可大好了?”陈姨娘看着婧琪更加生气,如今秦氏没了,这大姑娘虽然不比原来,但到底还是主子,总能压在自己的头上。
“有劳姨娘惦记,婧琪一时半会儿的还死不了。”婧琪冷笑,围着陈氏走了半圈,目光始终盯着陈姨娘一丝不错,然后又笑道:“倒是陈姨娘被关了这些日子,越发的水灵了,是不是偷偷地用了什么滋补的好东西?还是……这紧闭的日子也是惬意无比的?”
“大姑娘说笑了,这紧闭的日子可不是好日子呢?奴才再水灵,也比不上大姑娘如今风华正茂啊。”
“哼,姨娘如今也别只想着嘲笑我,据说我父王自从姨娘出来,还是没去姨娘房里过夜?难道姨娘瞧着母妃身怀有孕,心中不痒吗?”婧琪笑笑,盯着陈姨娘那双藏在雾气里的眼睛。
“主子的心意,岂是咱们做奴才的人能胡乱揣摩的?大姑娘对着奴才说这些话,若是太妃听见了,只怕又要训斥奴才了。还请大姑娘自重些。”陈氏的眼睛里带着嘲讽的笑,婧琪一个姑娘家,说话如此不避讳,这可是犯了‘妇言’之过。
“姨娘地位岌岌可危,婧琪不过是略加提醒罢了。姨娘不识好人心,婧琪也没有办法。”婧琪见陈氏如此不上道,便淡淡一笑,转身离开。
陈氏看着婧琪一身冰蓝色的夏衫隐入花木扶疏的后院之中,神情有些恍惚,暗道:不愧是秦氏那阴毒的女人调教出来的女儿,小小年纪,心思深的很啊。但尽管婧琪在暗示自己,陈氏也不敢这么快就跟婧琪走到一起。因为自己吃秦氏母女的亏吃的太大了,不能不长点记性。反正来日方长,还是先观望一阵子再说吧。
黛玉回到静雅堂,坐在放了冰块的屋子里,终于可以长长地出口气,略坐了坐,便一叠声的吩咐紫鹃要换衣服洗澡。
“主子,您再歇歇儿,先把这汤喝了,再去洗澡好不好?”素心从外边进来,手中端着汤盅。
“哎呦!整天喝这喝那,你今儿别逼我,我不想喝,一口也不想喝。”黛玉皱起眉头,起身躲到里面。
素心无奈的苦笑,看看紫鹃轻声叹了口气,又对黛玉说道:“云大人吩咐的话,奴婢若是不能服侍好王妃,那奴婢回去定是个死罪。主子就当可怜一下素心吧。”
“从你进王府起,便是王府的人了,我不说话,你不用回医馆,所以云轻庐管不到你。”黛玉打定了主意不喝那些汤,一闻到那汤药的味儿,她就觉得自己病了,心里别扭的很。或者说,最近几天她的小脾气又见长,总是或有或无的耍耍小性子。紫鹃几人也拿她没有办法。
“主子,这……”素心原就不善言谈,此时被黛玉一席话,给堵得啥都说不出来。
“玉儿!你又使小性子了?”水溶从外边进来,看见素心为难的捧着汤碗站在黛玉跟前,黛玉赌气靠在凉榻上,便猜到了八九分。
“谁使小性子了?”黛玉听到水溶的声音,索性趴在榻上。
“哎——你倒是躺好了!这样能舒服吗?”水溶走到跟前,接过素心手中的汤碗,摆摆手,让丫头们都下去。自己便坐在凉榻上,拍拍黛玉的后背,轻声说道:“乖玉儿,来,把这个喝了吧?”
“不喝,要喝你喝。”
“为夫喝有用的话,哪里还用麻烦成这样?玉儿听话,来,起来喝了这个,为夫有好东西给你。”水溶依然耐心的哄她。
“什么好东西我没见过?也值得你来耍宝?”黛玉轻笑,转过身来瞧着水溶。
“自然是好东西,来,你先喝了这汤,为夫就告诉你,怎么样?”
“哎!不是我不喝,是这汤实在难喝。不信王爷尝尝。”黛玉撅起嘴,看上去一脸的痛苦,真是喝够了这些东西。
“这个又不是药,至于这么难喝?”水溶不解,端着汤碗凑到自己的唇边,先闻了闻,是有股浓浓的药味,但还不至于喝不下去,于是凑到唇边喝了一口,却觉得有些涩涩的,还带着一丝腥膻之味,是很难下咽,于是转身吐到痰盂里,又端过凉茶来漱口。
“怎么样?喝不喝得下?”黛玉瞧着水溶的狼狈样,掩着嘴笑道。
“真是难喝,回头叫云轻庐来问问,这是弄得什么东西,让我的玉儿天天喝这个,真是受罪。”水溶连连摇头,别说黛玉了,就是自己天天喝着个也早就火了。
“如今你知道我每天有多辛苦了吧?”黛玉委屈的偎依在水溶的怀里,抬手抚摸着他胸前淡青色衣衫上墨蓝色的滚边。
“是,为夫知道了。玉儿为了我们的孩子,吃了好多苦。”水溶低头吻吻她的额头,自从她怀孕到现在,自己一共陪在她身边这几天,而她却一直在和这么难喝的汤药,自己还总是嫌她不听话,耍小性儿。
“不过,为了孩子,吃点苦也没什么。”黛玉被水溶这么一说,反倒觉得不好意思,想想云轻庐也是为了自己和孩子好,素心又那么细心的煎熬这些汤水,若是不喝,倒有些辜负这些人对自己的好意了。于是从水溶的怀中挣脱开,微笑道:“罢了,既然是为了孩子,那我还是喝了那碗汤吧。”
“算了,一次不喝也没什么,一会儿轻庐来了,为夫问问他,可有什么别的方子,最好调配一种好喝点的,不好喝也别这么难喝。不然孩子还没出来,先把我的玉儿给苦坏了,那还了得?”水溶笑笑,继续把她拉过来,搂在怀里。
这里二人又说些外边的话,说到了冷枭门的李辉,水溶恨恨的说:“这个老不死的坚持不合作。非说邢天虎当初是跟太子有来往,太子当初不时就有密信给邢天虎。问他密信在何处,他说邢天虎看完就烧掉,从不留任何痕迹。他是唯一的在逃要犯,冷玉堂当时还小,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这个李辉不合作,事情便会卡在这里,毫无进展。”
“那么说,他如今还被囚禁在落花楼?”
“嗯,他不合作,我们不能放他回去,为夫刚说服了冷玉堂,若是他回去再弄什么风浪,事情可就不好掌握了。”水溶心中也烦闷的很,隐约感觉一个阴谋已经呼之欲出,却总是抓不着摸不到。找不到结症所在,幕后那个人便就不出来。这种事,就算是有了真凭实据都很难办,毕竟对方的势力遍及朝野,稍有不慎,便会动摇社稷根本,更何况还没有真凭实据。
“王爷,为什么不用用非常办法?”黛玉轻笑。
“什么非常办法?”水溶低头看着黛玉,“那死老头子年纪不小了,若是用刑,恐怕活不过几天。若是他死了,这唯一的线索可就断了。”
“妾身说不用刑罚。可以利用他的内心的空虚,诈他一下,又何妨?”黛玉轻笑,“当初狄公审案,也曾弄过鬼怪之事,只要犯人的心理防线一破,还有什么事问不出来?”
“嗯,玉儿言之有理。”水溶连连点头,又苦笑道:“为夫也想过这个办法,但如今我们这些人都没见过邢天虎,对他的样貌特征一概不知,恐怕弄巧成拙。”
“对,这倒是个事儿,不过王爷不必着急,咱们再细细查访查访。妾身不信,一个人在这个世间活过,就没有什么东西留下。”
“嗯,说的是。”水溶点头不语。
“主子,云大人来了。”门外小丫头回道。
“快请他进来!”水溶一下子来了精神,正等这厮来呢。
“王爷在家?真是难得。”云轻庐一身浅灰色的云雁纹夏衫,腰里系着深灰色宫绦,身后跟着少年小杨子,主仆二人进屋后,对着水溶施礼。
“来来来,你来尝尝这个,本王信任你,你也不能给王妃天天喝这个,这……多难喝!”水溶也不多说,只是拉着云轻庐走到高几前,端起那碗汤递给他,要他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