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见宝钗这样,忙牵着她的手进了里间暖阁。母女二人相对坐了,薛姨妈方劝道:“我的儿,我知道你心里头委屈。原是待选来的,想不到却和宝玉定了婚。虽然这府上比不得宫里尊荣万千,但为娘想着你能有一个好去处,自然比进宫去受人的排挤更好。只是想不到还是摆脱不了那林丫头。”
“妈妈,那娥皇女英的故事,乃是上古传说,谁个真的见过?也亏了姨妈能说的出来。妈妈瞧着罢了,果然真让我与她共事宝玉一人,不分上下,凭着宝玉的脾气,女儿就只有进佛堂念经的份了。”宝钗说着,又落下泪来。
“怎么会呢,不是还有你姨娘在吗?”薛姨妈忙拿了帕子给宝钗拭泪。
“姨娘怎能管得了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宝钗说着,便羞红了脸,再加上她腮边犹有泪花闪烁,灯光中仿若是牡丹带露,海棠含娇。直把薛姨妈也看愣住了。
“我的儿!终究是你的命不好!”薛姨妈看着女儿天姿国色竟然要与别人共事一夫,心中自然也是难过,她伸手把宝钗拉进怀里,抚摸着她松散的发髻劝道:“你放心,你姨娘说了,两房平起平坐原不过是随口说的。论理,你进门在先,她在后。况且你原本就比她年长,自然进门口你就是姐姐,这姐妹的名分是错不了的。你再瞧那丫头的性子,不过是有些才情,总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等将来真的过日子,那些管家娘子们哪个会买她的帐?你的贤良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难道我儿还怕了她不成?”
“话虽如此说,但宝玉的心思都在她的身上,我心中总是不舒服。”宝钗听了母亲的话,方渐渐的止了泪水,想着这件事情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如今家计艰难,只怕嫁妆是一年少于一年了;并且自己眼看着都快要十八岁了,若再不嫁,恐怕要遭人笑柄了,如今也只好这样了。
薛姨妈见宝钗不再哭诉,便劝着她回房歇息去,又嘱咐莺儿好生伺候着,然后自己也扶着丫头同贵回房睡下。
却说怡红院里,此时也刚刚熄了灯。只是宝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袭人谁在外床,听见宝玉闷声叹气的,于是问道:“你身上不舒服吗?”
“我那里是身上不舒服,我是心里不舒服呢。为着这劳什子规矩,我已经几天没见到林妹妹了,今儿她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你说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这个人可是疯了?这种话也是随便说的?”袭人听了偷笑,幸亏如今老太太和太太商量的好计策,要把林姑娘也一并娶过来,不然这一位到时候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子。
“我知道‘非礼勿言’。可是我的心里总是不自在。”宝玉念念叨叨,没完没了。
“实话告诉你吧,你若是要见林姑娘,必定要等到宝姑娘先过了门才行呢。”
“这怎么又有宝姑娘的事?”宝玉吃惊,猛然间从床上坐了起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快些躺下,小心又着凉。三日后纳吉,纳吉之后呢,便要定婚期了。等宝姑娘过了门,太太自然安排你和林姑娘的婚事,你就放心吧。”
“我更不明白了,你快些说,这根宝姑娘有什么关系?”宝玉索性把袭人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推开,拉着袭人的手问道。
“还不是老太太和太太疼你?要你先娶了宝姑娘,然后再娶林姑娘,如此你可心满意足了?”袭人又拉起被子把宝玉围起来,如今不管是宝姑娘还是林姑娘,若是宝玉先病了,自己就难辞其咎。
宝玉听了这话,一时愣住了——这是个什么缘故,即便是要娶二人,那也要先是林妹妹过门啊?怎么半路里又杀出个宝姐姐来?
“袭人,你实话告诉我,这几日你们忙活的,是我跟林妹妹的事,还是跟宝姐姐的事?”宝玉终究还算不傻,此时才想到自己原是被骗了去。
“呃,是宝姑娘,宝姑娘原就是姐姐,自然要宝姑娘在前。”袭人自觉言语有失,忙放低了声音。
“你不是一直跟我说是林妹妹吗?再说,这是年龄大小的事儿吗?宝姐姐先进了门,那林妹妹在过了这算什么?算什么?”宝玉不由得火了,原来这些人一直在骗自己。亏自己这两天还美滋滋的听从他们摆布!
宝玉在怡红院里发疯发狂,而黛玉此时却已经安静的躺在床上。紫鹃因为不放心黛玉,今晚便睡在黛玉身侧,今天的事情太多,奶娘去世了,王夫人又使了袭人来潇湘馆说了那些混账话,紫鹃想,姑娘心中必定是又气又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