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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潢雀(1 / 1)

u盘重出江湖,阿德晓得梅思危又在给那些懵盛盛的男人下套了,但他认为多此一举。趁周六晚上,他来到她的茶室,对她说,像前一个反贪局长那样,直接杀了就完了。

“项北是如愿死了,可u盘呢?u盘你拿回来了吗?”梅思危胸有成竹,淡淡地说,“杀人解决不了我们的问题,我有更好的办法。”

“什么更好的办法?”阿德仍然不解其意,翻着眼道,“炮制一场车祸明明容易得很——”

“杀杀杀,你就知道‘杀’!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死一个反贪局长还能推说是‘意外’,再死一个?你是想把中央巡视组给惹来吗?”洪兆龙有勇无谋,连带着他的一群手下都是酒囊饭袋,梅思危对他们早已厌烦透顶,冷声道,“时代已经变了,你再不改变你这套莽夫似的做事方式,迟早连累着我和四爷一起跟着你们完蛋!”

“四爷、四爷的叫得好听,那老东西去北京拍电影了,怎么不带你去啊?”虽说合作了十来年,但如今洪兆龙已与胡石银翻脸,他们也算各为其主,难免互相看不顺眼,暗中“你死我活”。昏黄的茶室灯光下,阿德这时才看清梅思危指间把玩着的那枚“茶包”,不禁龇出黄牙,猥琐一笑,“我看是你个老婊子起春心了吧,那个盛宁确实挺俊俏——”

阿德的嘴向来很脏,但梅思危毫不惯着他,扬手就掴了他一记耳光。

阿德从未被女人打过,当场就暴怒而起,打算好好教训对方一顿。然而也不知是迫于胡石银的余威,还是这个女人本身就气势摄人,他的巴掌滞空半晌,竟不敢真的打下去。

“没用的东西。”梅思危冷笑一声,突然抬起手来,自己猛抽了自己好几个嘴巴。接着她又以双手支撑,抬头就往一扇玻璃隔断上撞——砰一声响,她的额头瞬间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汩汩而下。

“你……你这是……”这一系列操作惊得阿德目瞪口呆。

当着阿德的面,梅思危拢了拢头发,打了一个电话给盛宁。电话接起的瞬间,她便泪盈于睫,哽咽着诉说:“阿德知道我们昨天私底下见了面,刚刚跑来威胁我,还打了我……四爷如今不在洸州了,我不想再忍受这样身不由己的日子了……我现在就要跟你谈谈……”

这女人的哭腔如此真实,语气如此迫切,以至于这番话说完,阿德都不自禁地垂目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方才真打了她一样。

梅思危约盛宁即刻在茶室见面,盛宁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她跟他说的那些所谓的亲身经历,实则添枝加叶、真假参杂。正如她自己一贯深信的那样,她阅人无数,太知道什么样的故事能打动这么一位年轻又自诩正义的检察官了。

“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快滚。”梅思危冷脸撵逐阿德,然后再次拨弄起她的那枚“茶包”,她用它降服过很多自恃清高的男人,今晚也不会失手。她笑笑说,“在公安技侦介入之前,我们还有一天时间,这种单纯又容易心软的小男生,交给我就好。”

夜很黑,天上没有月亮,只有星子两三颗,阴冷黯淡。盛宁抵达茶室的时候,已过了夜里十一点。这是一周里最好的时光。茶室地处闹市,同一条街上还有一些24小时营业的小酒吧和精品店,隐隐传出男欢女笑之声,十分热闹。

有个服务生模样的女孩突然从街角一家酒吧里冲出,见他手捧一束白玫瑰,便眨着眼问,帅哥,安全套要吗?8块一盒,比外面便宜。

还有一对年轻情侣,躲在不见五指的暗处,嘴对着嘴,手擒着胸,不断发出阵阵湿黏黏的响声。

盛宁一概视若无睹,只循着昨日来时的记忆,朝着“几度江南”走去。

门没锁,盛宁径自推门而入,见梅思危独自坐在沙发上,埋头饮泣,肩膀一耸一耸的,是招人怜惜的样子。他走上前,喊她一声“梅总”,梅思危闻声则抬起了头,露出红肿的脸颊和破损的额头,蓬乱的长发斜斜拢在一侧,更显出几分平日里难见的女儿态。

“阿德为什么会突然对你动手?”盛宁皱了皱眉,关切地问,“你没报警么?”

“报警?报警有用吗?这十多年我动辄遭他打骂,每天都提心吊胆,真的受够了……”梅思危拭了拭泪水,起身招呼盛宁落座,她突然看见他手里的花和礼物,愣了一愣,“这是……”

“都是送你的,不过……”盛宁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眼睛,他还从未给异性送过花和礼物。他说,“不知道成年的你还喜不喜欢这个。”

梅思危先是接过了花束,白玫瑰混搭粉色满天星,实在漂亮。接着她又拆开了礼盒的包装,一看,竟是那只童年记忆中的八音盒。

打开八角形的盒盖,随着圆润悠扬的音乐飘出,一个穿粉红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开始旋转起舞。

“已经好久没有男孩子送我花了,更没有男孩子送过我这么贴心的礼物,”梅思危几乎瞬间破涕而笑,道,“盛处长,你说你从来没有过女朋友,我不信。你这分明是情场高手,太懂得怎么打动一个女人的心了。”

“确实没有过。你去插花,我替你把这个放起来。”盛宁四下环顾,挑了室内摆置茶叶与茶具的中式博古架,将打开的八音盒放置在了高处。

阵阵悦耳的乐声中,梅思危也插好花了。她将白玫瑰摆置在吧台上,又取来一瓶红酒,两只高脚酒杯。

“盛检能,警号、胸徽、领带也无一不有。正如他一贯说的那样,国家暴力机关的制服会带来强大的摄人的气场,这气场甚至消解了他眉眼间惯有的风流之气。

“蒋三少……不,不是,”梅思危当场面露激赏之色,甚至主动调整了对这个男人的称谓,“蒋队当真是天人仪表,好帅啊。”

蒋贺之神色泰然,只动嘴角:“过奖。”

梅思危不慌不忙,继续笑着问:“这个时间,蒋队怎么有空大驾光临?”停顿一下,又娇嗔道:“我大门都被你踹坏了,你得赔我。”

“正巧接警在周边巡逻,发现有点不对劲就过来看看。”蒋贺之却不是来跟她寒暄叙旧的,冷笑道,“梅老板,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不懂你的意思……”梅思危佯作无辜地瞪眼。

“狡赖也没用,要立刻拿这杯子去化验么?”蒋贺之用目光指了指茶桌上的酒杯,又指了指已呈半昏迷状态的盛宁。

“哦,这事儿啊,就算是我下的药,那又怎么样?”意识到对方是有备而来,梅思危却依然稳稳立着。她以眉目流转传情,还带点娇俏与挑衅地问,“蒋队,你不是法盲吧,你确定你今晚能抓我吗?”

“这么说,你承认了?”茶室中氤氲着浓烈的梅香,蒋贺之细了细眼睛。

“我承认啊,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杯子里残存的酒液当然会化验出性药和迷药,梅思危索性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她笑着看了看仍伏在桌上的盛宁,媚声道,“怎么办呢,我就是太喜欢我们盛处长了。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哪个姐姐不喜欢,哪个姐姐不想得到呢?”

如果她与盛宁性别互换,她现在断无可能这么笃定。但她很了解刑法法条,“为实施强奸给人下迷药的,应当按照强奸处理。”然而强奸罪的犯罪客体是妇女性的不可侵犯的权利,跟男的没关系,自然她的行为也无伤大雅。

“蒋队,你何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赶紧带走你的情人吧,”自知今晚计划泡汤,梅思危倒也不恼。她俯下身,又伸手轻轻撩摸起盛宁微微发烫的脸颊,笑着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今晚我们盛处长会非常……非常黏人的。”

这个狎昵的动作令人感到非常不适,蒋贺之抿了抿嘴唇,眉头也更紧了。

“你要不想走,我可要走了,走时记得帮我把门关了。”尾音带着小女生似的俏皮,梅思危懒得再与这个男人纠缠,自己扣上胸前风光,直起上身摇曳而去——一旦刻意做媚,这个女人的姿态便带上了一种专横与傲慢。她面有与这份姿态一致的微笑,以表示没人能拿她怎么样。

“等一下……”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轻微的虚弱的男性声音,梅思危疑惑地闻声转过头,却没想到,本该晚些时候“醒来”的男人居然这会儿就醒了。

“怎……怎么会?”她隐隐感到不妙。

以手肘强撑桌面,盛宁勉力将自己支撑起来,以一双凛凛的眼注视着几步之外的女人。他脸色愈见苍白,喘息愈加剧烈,但面上再无一分温和慈软,梅思危甚至从这双突然陌生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琢磨不透的、又疯又冷的笑意——

哪儿还是施舍人间的菩萨呀,妖孽都笑不成这样。

“这个女人投了毒……”轻声说完,一大口暗红色的血便从他嘴里吐了出来,盛宁极度痛苦地再次倒了下去。

梅思危笑容消失,完全愣住,继而瞪大双眼,终有所悟。

这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根本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高明的猎人往往都以猎物的身份出现,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会以自己的性命作为破局的诱饵。

执法记录仪早就打开了。随着盛宁再次伏倒,蒋贺之先呼叫了周边警力与救护车,接着便与另一位刑警一起开始搜查茶室。很快,他们就搜出了一袋疑似有毒的物质——这本就是盛宁偷偷藏匿的。

梅思危一眼认出,这是昨天盛宁装u盘的那只微泛蓝光的塑封袋,可这回袋子里装的却是一种形似粗盐的白色晶体。上回盛宁戴着手套,此刻蒋贺之也戴着手套,也就是说,这个必然装着毒药的塑封袋上只有她一个人的指纹。

她突然惊慌地抬起头,去细细分辨那只高高置于博古架上的八音盒,一丝隐秘的诡异的红光从外盒的缝隙处闪过,像极了针孔探头。

门外警笛声大作,警车与救护车都来了。

月亮也出来了。那么圣洁那么美,星不及,云不及,便连太阳也不及。

“梅思危女士,你涉嫌故意杀人罪被捕了,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将成为呈堂证供。”蒋贺之掏出手铐,“当啷”一声铐住仍处于极度震惊中的女人。他开玩笑似的用粤语说了句港剧里常见的台词,然后又轻蔑地勾动嘴角,低声补充道,“不过沉不沉默都不重要了,你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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