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白茫茫,这般天气里也少有人愿意在外奔波,只是远远的,却是有一条黑线在缓缓靠近。
冬日的太阳远远悬挂在不知多远的高空,散发着丝毫感受不到温度的光亮,积雪在车轮下嘎吱作响,车身不时被碾过的石子搁的晃动一下,让车上的人不甚舒服。
自车队进入柴家庄附近,明显感觉到天气更加的严寒,只是离了海边没了潮湿的空气,又得益于身上的皮裘、围脖、皮靴,这些人的抗寒能力却反是高了不少。
“……当年初出江湖的时候,就听闻过沧州柴家的庄子,当时还不是柴进当家,然在江湖上也有着不小的声望,只不过老夫当时年轻气盛,也不愿意答理这等世家子弟,是以也从没来这沧州走走。”
车轮大约是压过一个小坑,猛烈的晃动一下,坐在车内的李助与张顺随着车子摇晃一下,又坐正身体。
“有时候甚是羡慕李掌柜你们这等可以走南闯北的人,在下在家乡遇见……哥哥前未曾出过远门。”胳膊抬起,张顺头枕在双手手心:“那时候只在家附近胡闹,虽然有些名声,却多半是作恶出来的,后来还是跟着哥哥才有了今日。”
李助点着头,掀开帘子看了一眼,一片雪白的世界让他又无趣的放下车帘,哈着白气:“所以老夫才说要跟对人啊……”
转过来的脸上不无得意:“我等的今日,说的正是选择的结果。”
从一介平民走到今日手下三条海鳅船,水手、水军约两千人的浪里白条大点其头,甚是赞同他的说法。
他家里,老娘凭着他和张横的军功在北地也过上了优渥的生活,每日都有仆役、使女照顾看护,顿顿有肉有菜,整个人比之在宋地时胖了不少,如今……
他兄长张横去岁新娶一房婆娘,老娘对此更是急了几分,正给他寻摸着媳妇儿,恨不能让他家立马多出两个孙子好供她在余生有些事做。
这次回去莫不成又要催俺?
张顺有些头疼的捏捏额角,传宗接代诚然是人生大事,然而他暂时心不在这上面,如何获得更多的功绩才是现在他主要考虑的事情,要不就让老娘折腾吧,左右她也不会给我找个难看的。
想着心事,车中一时间没了声响,这段时日从上京到宋地,能说的话题都说过了,有时也会这般沉默一阵,南来的几人都已习惯。
感觉中,车速慢了下来,李助再次掀开车帘,远处被雪覆盖的庄子映入眼睑。
“……到了。”
呢喃的话语声从金剑先生口中发出,外面车夫的声音也在传来:“各位客人,到地方了!”
众人撩开车窗,一阵寒气涌入车厢内。
积雪的地界,那边的庄园却是打扫的干净,只余树上有些积雪,远看着似乎没人,然而院门还是在车队来临之时打开,从内出来的庄客见着这长长的车队连忙迎了过来。
李助跳下车子,走过去拱拱手:“劳驾,请入内向柴大官人禀报一声,梁山旧友来访。”
“客人稍待,大官人正在家中,小的这就进去禀报。”
那庄客闻听不敢怠慢,连忙向内跑去,不多时,穿着一身貂皮大氅,脖上围着白狐皮毛的柴进飞奔而出,看着这边的人快步走过来,四下看看迟疑一下拱手:“敢问……”
李助眯着眼睛一笑:“见过柴大官人,在下李助,曾有号金剑先生,不知恁可知道?”
“哦、哦……”柴进恍然,随即露出笑容,一把拉着李助,语气亲切:“管家曾和我说过,称先生是吕兄的左膀右臂,一直无缘相见,今日得晤,足慰平生。”
两人说着话,张顺、马麟、杨林、时迁四人聚集过来,一一上前与柴进见礼,这小旋风已经听闻北边之事,自然不敢怠慢,腰肢对着四人弯了四下。
让后方的庄客看的瞠目结舌,往日何曾见过自家郎君这般模样?
李助待几人见过礼,连忙开口:“外面寒冷,有话咱们里面再说。”
“是极是极。”柴进没口子的附和,随后转头吆喝:“你们几个过来帮忙卸车将东西抬进去。”
又转头拦住要去搬东西的随车齐军士卒:“些许重物,不劳各位辛苦,让下面的人做就是,各位且随人去内里歇息。”
说着话,几个柴家的庄客上前将木箱从车上搬下,柴进也不欲在此等着,一伸手:“各位,里面请。”
“叨扰,大官人请。”
李助点点头也是伸手示意,柴进紧走两步连忙上前引着,后方的杨林、马麟、时迁几人相继跟上,张顺同着军士吩咐几句,便带着四个亲兵跟上。
柴进行走间,微微侧首微笑:“自从吕……齐皇陛下北渡,小可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念,陛下身体可还好?”
“劳大官人费心,陛下一切都好。”
李助点点头,眯着眼睛看了眼柴进,手不自觉的捻着胡须,转动眼珠看看远处的庄客,见这些人面上都有着些许沉凝,转头向后看眼,使个眼色。
时迁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当下点点头。
李助这才转头看着柴进开口:“大官人似乎有些难事?”
柴进一直侧旁落后半步走着,闻言叹口气:“这般明显?确是有些事情,不过却与各位关系不大。”
看眼李助与好奇的几人,伸手指引着路,嘴里说着:“外面太冷,且进屋一边吃些热汤热酒,一面再说吧。”
当下几人随着柴进进了屋子,这小旋风招来下人送来烫好的烧酒,又弄了些热菜用蜡烛与托盘在下面加热着,这才与几人一起吃了几杯酒,踌躇一下开口:“难得陛下还记得柴进这落魄之人,果是个奇男子。”
李助、张顺等人对视一眼,时迁在座位上挠挠脑袋,忍不住开口:“柴大官人在江湖上也是好大的威风,怎地这般气短?”
“江湖……”柴进挺拔的脊梁似是弯了弯,用胳膊撑着桌面,拿着酒杯哀叹一声:“哪里有什么威风,不过是因为撒钱撒出来的名声,何曾有人真拿柴家当个豪门大族看了?”
齐国来的几位一齐愣了下,这和听闻中的小旋风有些不符,杨林、马麟到底还是江湖性子,看着柴进道:“不知大官人有何难处,不妨与我等说说,许是能帮上些忙。”
说完感觉有些不对,只是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看着柴进。
时迁闷不吭声的低头拿酒就喝。
李助、张顺斜眼看他二人一眼,没有说话,柴进将几人动作看在眼里,却也出奇的没什么不满,只是摇摇头:“这次真不是柴进推辞,而是此事确不宜牵扯到各位。”
顿了一下,开口:“前两年我叔父在高唐州买了个园子,搜罗了些奇异草种进去。”
时迁耳朵一动,抓抓脸,这才有些好奇的看着柴进。
“那知州高廉的妻舅殷天锡倚仗权势,欲夺取我叔父的园,叔父不给,结果让那厮找人给揍了一顿,唉——”
柴进唉声叹气:“我闻讯之后赶去那边,还好这两年托齐皇陛下之福,家中钱财颇多,又有保命的山参野药,叔父虽是气愤成疾,却保住了性命,只是现在却只能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