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生气吗?”
“宁凉,你在洛水神府这么多年,该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
“那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
“那你喜欢我吗?”
墨蘅君沉默了。
片刻之后,他说:“洛水神府的经楼很大,抄完里面所有的经卷,至少要百年,百年之后,你的心境或许就不一样了,一个人,总会长大的。”
“你以为我对你的喜欢,只是少女的无知和盲目吗?”宁凉生气地说,“你在心中,我年幼,浅薄,愚蠢,无知……你宽恕我的错误,是因为你永远用高高在上的目光俯视我!你是神明,我是你要救赎的妖物,你从不曾真正怜惜我,只是可怜我而已!”
墨蘅君转身看着她,神明的面容,无情无欲,像是一尊冰雪凝成的雕塑,充满令人畏惧的尊贵。
宁凉知道这样的他,自己根本不可能靠近。
她深吸一口气,将胸腔里所有的酸涩苦楚都吐出来。
她什么都没说,从他身旁走过,自己回到洛水神府,在所有人鄙夷的目光注视之下,走入了经楼。经楼上方,一道神谕降下,在四周设置了封印。
宁凉就这样被关押起来。
面对着经楼中浩如烟海的书籍,她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一分颓然。
她还是太天真了,或许她真的年幼,并不懂男女之情。
她以为主动接近墨蘅君,厚着脸皮缠着他,总会让他有一点点心动,会对她卸下防备。
可她还是低估了没有情根的墨蘅君,究竟有多无情。
十年时间,她反倒芳心大乱,他却始终如一,无动于衷。
她竟然都寻不到一个接近他的机会。
一个人怎么能无情到这样的地步?
宁凉坐下来,随手翻开一本经卷,根本无心去看,只是提起笔,照着文字抄下来。
她一向不是自怨自艾的人,既然落入这个田地,就不能坐以待毙,唯有抄完这些经卷才能出去,那她一刻钟都不能耽搁。
墨蘅君说的对,也许百年之后,她的心境已经不一样了。
她在经楼被困百年,开始的那十年,十分难熬,她每时每刻都想着墨蘅君,见不到他,心中仿佛少了一块,而想到晏无争,更是心急如焚。
她想尽办法破开神王的封印逃出去,可是努力了十年也是徒然。
整座浩瀚的经楼中,只有她一个人,她走路的脚步声,都在其中悠然回荡,那份孤寂,比在‘万象禁牢’中更恐怖。
她和外界唯一的联系便是正门上一个拇指大小的圆孔,可以让她朝外面看一眼。
洛水神府的春夏秋冬,都是一个样子,纷纷飘落的大雪,覆盖着经楼前的道路,上面从未有过足迹,没有来看她。
无聊的时候,宁凉折了一只纸鹤,从圆孔里穿出去,用微末的灵力控制着,在外面飞翔。
起初时,只能在门外短暂扑腾一下,后来渐渐的,越飞越远,虽不能飞出洛水神府,却能飞到琉璃亭中。
宁凉在纸鹤上写下许多话,让它飞到琉璃亭中,不知道墨蘅君能不能看见。
时间久了,她猜他应该不会看,因为她从未收到过他的回复,也没见他来过经楼。
十年过后的二十年,她渐渐平静了,开始注意到经卷上的文字,一边抄写,一边默念。
之后的几十年间,她将浩瀚的经卷读了个遍,从前浅薄无知的少女心思,终于沉淀下来。
晏无争给了她最无与伦比的幼年时光,他没有多少钱,却给了她全部的爱,因此,她能在墨蘅君面前坦然而无畏地说喜欢他。
失去了晏无争,又在墨蘅君身边尝到了‘得不到’的苦涩之后,她的愤怒怨恨不甘无处发泄。
刚好,在经楼抄经书百年,化解了她的戾气,也让她的心性迅速成长起来。
她开始理解墨蘅君的无情无欲,四万六千年守护苍生的慈悲心。
“天无私覆也,地无私载也,日月无私烛也,四时无私行也,行其德而万物得遂长焉。”
她偶尔还是会给墨蘅君送去一只纸鹤,和他说一说最近抄写的经书。
这一百年的时光,数万卷经书,如墨蘅君所说的,让她长大了。百年后,经楼的封印打开,宁凉得以走出去,墨蘅君并未来见她,接她出去的,是萧沉陌。
他跟随墨蘅君东征西战,此时已是昊阳神君,地位尊崇。
“喝点酒暖暖身。”萧沉陌扔过酒壶给她。
“墨蘅君呢?”宁凉问。
“他去岐山了,你被关入经楼后不久,岐山的凤凰入凡间历劫,不久之前刚刚回来,听说受了很重的伤。”
宁凉连忙问:“他会死吗?”
“当然不会。”萧沉陌笑道,“他可不是普通的凤凰,他是天地之间唯一的一只不死之鸟,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即便六界灭亡了,他也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