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看空荡荡的树枝,无声的笑了。她已不用也无法再坚持下去了。
‘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一个清脆的童声在夏屿耳边响起,打断了在绝望思绪中愈陷愈深的她。
夏屿眼前站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那个女孩极其的平凡,五官端正,却绝对称不上漂亮。绝对不是那种看一眼就能留得下印象的那种。
她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她从头到脚打量着夏屿,好像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她这样看着一个陌生人得不礼貌。她的目光在画板上微微停顿,好像是为夏屿的叶所惊叹,又继续往下看,看到了夏屿手中断了的铅笔。
她二话不说的把自己顶铅笔递给了那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孩。
夏屿迟疑了半响,终于在女孩期盼的目光下接过了笔。
‘我叫宋琼,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交个朋友好不好。’
阳光爬过窗棂,一格一格的涌到她的面前。空气中飘散的是零落的希望。不知何时,她已完全被笼罩在阳光之下。她长长的未经过打理的黑发,闪着淡淡的金黄色光泽。
她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这样的阳光了?
那个女孩就是她的阳光,她感觉到心里郁结的多年的冰封一点点的融化,刹那间,已是春暖花开,鸟语花香,那条沉寂了无数时光的小河也缓缓地涌动了起来,上面波光粼粼的闪烁着新的希望。
早晨,她和她拿着一块画板,在早点摊前画着写生,生动的画面,引得路人围观。换来一套煎饼果子作为早餐。她们相视而笑,然后大口大口的吃着,嘴里满身煎饼却不闲着,还笑话着对方的吃相,一路走着笑着走到画室。
不是谁都有夏屿那样的天赋,但无可否认的是宋琼是真的热爱画画。
本来一个人极其专注的夏屿,再也无法把全部注意集中到她的画上,她画两笔就看看宋琼。看着她愁眉苦脸的,先打趣几句,然后就干起来本该是老师干的活--教起了画画。有的时候,宋琼实在转不过弯,夏屿就握住她手,带着她一起感受她眼中的线条。手不大,却有力而温暖。
她觉得,这可能是她现在以至今后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时光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它是一切的界限却永远无法以一个统一的方式去衡量。在处在其中的人眼里,它可能是极其短暂漫长,有时一瞬便是地老天荒,每一个节点都是一段绵长的幸福。但是如果立足于未来,立足于时光之上,才会觉得已经度过的时光,无论孤寂悲哀还是欢欣喜悦,无论有她或无她,都极其的微不足道。过往已经失去,未来不可揣测。
窗外的那棵树,叶落又叶生。时光的痕迹一点点的冒出枝头,一点点的繁茂旺盛,一点点的随风飘零,又一点点的掩入白雪。然后周而复始,年复一年。
她们彼此就是对方最熟悉度模特,甚至连每一绺头发的走向的一清二楚。画纸一张张的更迭着,宋琼画上的夏屿,拔高了个子,长长了头发,小时候带着些婴儿肥的脸蛋一点点的削尖了。而夏屿画上的宋琼,却和她第一次见到的她没有太大差别,唯一的区别在于夏屿日益娴熟的已完全褪去稚气的绘画技巧。
那一年,是她们认识的第六年。她们一同报名参加了世界青少年绘画比赛。
那一年,她们把写着‘我们要永远一起’的许愿瓶抛向那棵树,看着高高悬挂于树梢上的心愿,她们牵着手相视而笑,许下要一起站在画坛巅峰的誓言。
转身的那一刻,她没能没有看得到,满载着她们的心愿已经许愿瓶也悄然而落,破碎的命运在尘世闪动着迷离的光。
只有曾经同行,才会知道独行的路上是多么的苍凉。命运就是这么多残酷,它逼着夏屿独自面对那片阴翳。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即使是曾拥有阳光,此刻的她也不得不独自面对黑暗。
她的父亲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她的生命,就好像不曾来过一样。一个陌生的女人代替了她的父亲,住进了她的家。
她说她是她的母亲。
那个女人百般可以的讨好,却换来她一次次的冷眼相待。
她从不问他的父亲去了哪里,因为她已有了答案。那个答案和当年她父亲为她解释她母亲为何离她而去一样。
她不再是小时候了。这么多年下来,她已不再对母爱怀有期待。对于这个在她生命里姗姗来迟的母亲,她毅然决然的做出了她的表示,她不需要。
那个女人终于忍受不住亲生女儿的冷眼,又离她而去。
她终于又成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