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火漆像粘稠的血般滴在纸面上,而他们只是无意识地凝视着它。伯利欣根若有所思地盯着莱涅在上面盖上沉重的印章,凑上去低低地对他耳语:
“一万五千古尔盾,大人。一万五千古尔盾,您拯救了天主教会。”
明晃晃的闪电突然将整个室内照得一片惨白。所有人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冰冷的雨水浇不熄沸腾起来的狂热。人们冲出了阴霾的石头城堡,在它的脚下奔跑,手舞足蹈。在巨大的交响的轰鸣中根本辨认不出他们高唱的是什么样的圣歌。他们高高地举起了基督受难像,向无边无际的乌云和惨白的闪电举起了它。胜利很快变成了一场狂欢,一场与原先的意义根本无关的狂欢。
莱涅默默地退回到安静的角落,把十字架、戒指、腰带和法衣全都解了下来,就这么把它们抛在地上不再理会。然后他随手抓起一件深灰的羊毛大氅,走进了外面的黑暗。
他蹒跚着从人群中穿过去,不时有踉踉跄跄的人撞到他的肩头。没人在乎他,在雨幕中每个人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然而这都无所谓,他们面对面地大笑着,向着任何一个看清看不清的身影大笑,向着四处流淌的空气大笑。莱涅也微笑了,在黑暗中展开没人看得见的微笑。
他想,世界的尽头原来是这么的喧闹,旷野原来是可以在任何地方把人吞噬的。
“我很抱歉,让各位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亚瑟挺直身体,冷冷地面对包围他的陌生人,“可你们不觉得这太愚蠢了吗?指使你们的人该怎么编出一个完美的谎言呢?”
又一个惊雷响彻了屋子的每个角落。谎言这个词被直面劈来的寒光切断了,他猛一闪身,剑刃结结实实地砍进橡木桌面里。
“愚蠢的是你!”那人吼叫着,猛一抬胳臂,亚瑟来不及作出反应,就被他掀翻的桌子打得一个趔趄,撞了在窗棂上。他在剧痛之际唯一能做的,就是紧握配剑,猛地全力一刺。耳边立刻传来了一声闷哼,温热的血溅在他的脸上和手上。他剧烈地咳嗽,在混乱的视野暂时恢复清晰时,只看到一个人横躺在脚下,而同伴的死使其他人充血的眼里更充斥了杀戮的狂热。
这就是你的临终祷告!
脑海里回响着无数得意洋洋的笑声,世界在他眼中上下摇晃起来。他艰难地喘着气,突然扬起手,将剑远远地一抛。在对方一怔的瞬间,他对准眼前晃动的人影狠命一踢桌沿,然后抄起烛台砸破了身后的窗棂和玻璃。
在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里,他几乎就是以仰倒的姿势,擦着断裂的木框纵身一跃。密集的雨水随之溅了进来,伴随着碎玻璃,以及飞散在空气中的鲜红血滴。
他们难以置信地探出身,从摇摇欲坠的窗框间向下张望。然而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除了倾盆的雨声,什么都听不见。他们的猎物似乎跳进了一个深渊。
当兰德克和莉狄亚撞开紧锁的房门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目瞪口呆。不,这屋子里空无一人,一片狼藉。雨水冲刷着破碎的窗子,到处都是锋利的碎玻璃和木片,不过无法掩藏地上的斑斑血迹。
亚瑟果然曾经在这里。果然他们都太天真了。这座城堡里流过多少血,在阴影交错的楼梯之间,在幽深的树林里面?仅凭一两人的谨慎,就能逃脱必然的厄运吗?在一切都濒临失控的这一晚,一两个人的神秘死亡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天哪……亚瑟,亚瑟……”莉狄亚伏下身,双手按在碎片上,兰德克用尽全力才把她拉起来。
“他们就在等着……等着他独处的时候……”她咬着牙,发出不成调的哭声,“我发誓不叫他孤单一人的!”
“这不能说明什么,莉狄亚,不能。”兰德克摩挲着她纤瘦的肩头轻声细语,然而语气肯定地说,“我们没看见任何东西,他很可能还……活着。你得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