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旱头跪在了家田侧大小土坟前,树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他二儿子的名讳,如此简陋的坟已是他花了一天才挖出来的,里面埋葬着木棺,儿子的尸骨灰烬,生前遗物。
白雪飘落在他那长长的胡须上染得发白,膝盖下泥土被寒霜冻得僵硬,他坐在儿子坟前掏出了旱烟吧唧了一口,烟过肺腑后缓缓吐出,淡淡烟雾散在了寒风里。
“老二,爹来看你了。”
他拍了拍那个低矮的坟土包,轻声道:“老二啊,圣皇已经传旨,大赦天下,重审柳教冤案,你的罪名也能洗刷清白了。
爹啊固执了一辈子,从不信这世上有可怜百姓农夫的神仙,可今个爹算是看到了。那柳教神,你没白信,他给你讨了公道回来!
你……安心去吧,爹多给你烧点纸钱,在下边日子也好过点……”
说到最后,老旱头已经声音颤抖,眼中含泪,哽咽不已。
“呜呜~”
夜色中,传来了一两声怪鸣,四周的风雪忽然间停了下来,老旱头抬起头,却见被月色照得明白的雪地里,有两只黑狐向他走来,绿莹莹的狐狸眼睛在黑夜中有些摄人。
老旱头心中发紧,这黑狐狸多半有些不寻常。他想起了老二信教中的五大仙家,声音哆嗦道:“二,二位狐仙,不知有何贵干?”
两只玄狐走到坟前自发分开,一股阴寒之气蓦然而至,在两只玄狐身后竟然浮现了一道人影,虚虚幻幻。
那人影悲声开口道:“不孝子特来叩拜老爹,见您最后一面!”
老旱头猛然站起身,听到这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他心中恐惧全然不见了。
“老二,是你吗?”
月色下,太阴显形,一道无影鬼相浮现,这鬼影哭声道:“爹,是我。我对不起您老人家,不能给您养老送终,不能在身前尽孝,还望您老人家多多保重!”
老旱头泪流满面,看着眼前的鬼影不顾阴寒在脑海里死死记住了儿子的模样,半哭半笑道:“老二,你放心去吧。爹不怪你,有这辈子咱们的父子情分就够了。安心去吧,爹一直记着你呢。”
那鬼影还欲言说,两只玄狐叫了一声,瞬间鬼影消散,风雪扑来,它们踏雪而去。
老旱头不舍的叫喊道:“老二!老二!”
一只玄狐蓦然回过头来,张开嘴巴,一块闪着光的东西落在了地上。
再然后就是一阵狂风吹过,逼得他睁不开眼睛,忽然昏死了过去。
当老旱头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睡在了坟前,天光微蒙蒙的亮了起来。
他怅然若失道:“原来是做了梦罢。”
刚站起身,“铛”的一声响起,却见他身前掉落了一块金灿灿的金子,和梦里黑狐狸口中落下的东西一般模样。
老旱头心中一惊,想起了昨夜,非梦为真,他悲声哭了起来。
从此,老旱头的家中多了一尊小神像,供奉香柱,日日敬香。
这一夜,冤魂处处归家,最后再见一次这人间,悲欢离合,爱恨情仇,红尘万丈,浊世因果在这一夜过后便都断了。
当第二日的太阳升起之时,东边大日光芒万丈,破晓时分云重万朵被这旭日光辉尽数消融,天地一白,乾坤朗朗,阴阳平衡。
那十万冤魂,至此再也不见了踪迹。
下河镇,卢家堡,高大城墙上的血迹被雪覆盖,曾经家丁奴仆往来,宾客不绝的盛景只剩下数十个老弱病残的妇孺在雪中无助的站着。
有衣着富贵的少年身后跟着数十护卫踏雪而入,这少年裹着雪裘大衣,抬起头看着这座历史气息浓郁的古宅沉默不语。
一众妇孺见到了这般阵仗都噤若寒蝉,不敢吭声。这数月间的天翻地覆让她们恐惧万分再也没有了大家大族的气派。
“诸位本家不必担忧,晚辈乃是天沚国卢家,书字辈,卢书行。听闻本家遭难,特来慰问,诸位长辈大可安心。”
听闻此言众人这才松了口气,血脉亲缘,是这世上最亲近的关系。
他看着一个满脸好奇的孩童,笑道:“小弟弟,你可有名字?”
那小童清澈的大眼里没有畏惧,他笑呵呵道:“我叫卢书贞。”
他正是那个笑赴刑场的孩童,此刻正好奇道:“你这人说是本家,我怎不曾见过你?”
卢书行道:“我乃卢皇室大宗三子,今日是初来。往后下河祖地就由晚辈来执掌,待书贞堂弟年长后再归族权于他,诸位长辈没有意见吧?”
众人自然不敢有异,因为卢书贞是下河卢家大宗仅存的血脉!
……
白沚在这场雪停后回了天宫,人间因果这一断便断清了。十万冤魂被阴司带走,归入地府管理,他也终于可以停歇下来片刻。
从神域到天国,再到如今的天宫,经历了三代主君交替,神君、帝君、龙君,现在又到了白沚手上。
尘封五百年的帝君神宫,十二朱门次第开,甲士天女执仙宝,云腾雾漫莲池开,列仙群神俯腰入。
白沚端坐帝君之位,高高在上的台阶让他有凌空之势,群仙列神恭敬行礼道:“参见帝君!恭贺帝君仙道业成,万寿无疆!”
“众卿平身!”
“谢帝君!”
白沚扫过众人,能有资格接受他照见的自然是至少七品官位。天、仙、神官并列三排站立在他的左手侧,而右手侧则是三十余位地品大修,他们都是各大势力的棋子,如今是明棋。
这些人分成了道、佛,散三派,道佛各自站一列,余下的则是其他势力的棋子。
纵然他们是地品大修,可在白沚面前却不敢有丝毫杂念。哪怕他只是天品,可如今的战历太过强大,无限接近于仙人实力,他们曾经可在天宫做了不少“好事”,如今自然是担心对方秋后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