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白蟾宫为了掩饰喉间龙蔻香囊散发的异香,曾在钉魂的时候以天木玉兰入骨遮香,蜕皮后,那从骨中散发出的兰香混着大蛇的妖气,几乎成了一股腐烂的恶臭。因此,白蟾宫不敢久留在神界清净的地方,从凡间解决完西沉的事回来以后,就躲在了神墓峰脚下疗伤。
当初,他为了不使魂魄与大蛇的肉身排斥,曾托义庄的钱孝儿替他钉魂。槐扣伤身伤魂,稍有差池神形俱灭。如今蜕皮,他除了要受比钉魂前更大的痛苦以外,就算往后哪怕有万分之一的侥幸可以拔掉了槐扣,他也再变不会原来的慕长宫。
为了让西沉还债,他用元丹向钱孝儿换给了西沉一颗完整的心,损伤根本,身上的恶臭和妖气令他不敢在神界露面,只得躲在这么个阴暗潮湿的洞里疗伤。如此不堪,阖桑找到他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美人,是不是只是自己在月下的一个幻觉,甚至霎时想要放弃他转身就走,可看着白蟾宫那脆弱得一碰既碎的样子,他只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还是走到了白蟾宫身边。
阖桑伸出手掌抵住他腹间丹田,运送神力助其复原。此间失了元丹,损伤太多元气,以致白蟾宫的蛇鳞獠牙都露出了半边。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为何要蜕皮,为什么变成彻底的妖怪,”他沉声问白蟾宫,“我想你还是念着你师尊的,从他近日的言谈举止,长生真人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钱孝儿不是号称天下没有难得住他的事吗?钉魂虽被他说得邪乎,但只要他肯,一定没有做不了的事,只是他懒得做,又或者不肯做罢了。你原本是长生真人唯一的徒儿慕长宫,而今变成妖怪,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白蟾宫微怔,他并没有想到这些,从当年为了白龙女自甘堕落以来,他从没有想过还能再回蜀山,如今阖桑提起这事,他的心倏尔空落落的。
“五公子为何这么说?”
白蟾宫脸上的白鳞和獠牙缓缓褪去,那张曾经迷住阖桑的脸皮再次恢复原样,阖桑满意地收回手,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对白蟾宫说:“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妖气冲天,浑身恶臭,就算长生真人舍不得你,你有脸再做回他的徒弟?蟾宫,我了解你,你这么顽固的个性,是永远都不会回头的。”所以,即使知道白龙女心不在你身上,即使求不得,你仍旧不肯回头看看其他人。
白蟾宫垂首,一言不发。
没错,阖桑说的一点也没错,他如今成妖,该做的都做了,没做的今后也不会欠着,是真的决意断去曾经一切的恩恩怨怨。
“之前我的内伤很重,殷孽的肉身早已不堪负荷,如果我再不蜕皮,就会跟着这具皮囊一起灰飞烟灭,”白蟾宫抬头看向阖桑,“五公子你知道的,我以前做了太多错事,害了太多无辜的人,我要西沉和白帝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却不能厚此薄彼,逃了自己的债。我只是想活久一点,就算是今后死了,取不了槐扣魂飞魄散,也能安心点儿”。
阖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问:“你想如何还?”
白蟾宫移开目光,看向洞外的光亮,心平气和地说:“伽蓝寺里的亡魂和吴州大水淹死的百姓,都是我的孽,我欠他们一条命。我想,就变成西湖上的一座石桥,受万人踩踏,直到遇到了那些人,我将命还给了他们,或许就当还债了。”
阖桑嗤笑:“九命猫妖都没有这么多条命,你以为你是凤凰可以涅槃重生,还得了这么多人命?”
白蟾宫当然知晓,因此回道:“所以我才想活得更久一点,至少受的折磨更多一点。”
阖桑摇了摇头:“你的想法我不太认同,弥补又有何用,那些人已经死了,就算再转世为人,也都不再是曾经被你伤害的人。你还不如替我守陵,算算也快到我入墓的时间了,到那时我和地府打个商量,让他给那些人投胎一户好人家,至少下一世幸福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