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暗暗叹口气,在他背後用口型无声的抗议道:真是不讨人喜欢!
床上的人陷在一片柔软的白色之中,因为还发著烧,倒显得脸颊泛出些微微的血色来,嘴唇也是略带鲜豔的玫瑰红,除去额角和颧骨处一些青紫和破皮之外。
他的呼吸有点沈,鼻翼微张,眉头也是蹙著,似乎被淡淡的痛苦围绕著睡不安稳。
沐沈西在床边慢慢坐下,很长一段时间就这样默默看著躺卧的人。像猫一样的眼睛泛出一种深邃的幽光。
陵尹竹在做梦。
他的梦里有很长很长的一条路,他原来是一个人慢慢的走著,然後有人拉住了他的手,他回头去看,是一个秀气精致的小男孩。
陵尹竹对他微笑,然後随著他放慢脚步,他们手牵著手,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好久好久。
忽然来到了一座桥上,桥很窄很脆,甚至布满了裂痕,很明显只容一个人过去。
陵尹竹想了想,对小男孩说,“你先走,你过了,我再走好不好。”
小男孩露出不愿意的神情,可是桥的那头似乎有著光亮,有吸引他的东西。
於是小男孩点点头。
阿竹放开手,让他走上桥去,小男孩摇摇摆摆的走了过去,在快要到终点的时候,阿竹才踏上了桥。
没想到他不过走到一半,那桥就开始坍塌,阿竹害怕,下面是万丈深渊,他忍不住要开口向他求救,可小男孩不过一步就要踏上岸边。阿竹犹疑,他正在挣扎是不是真的要让他拉自己一把,会不会反倒将他连累。
就在此时,小男孩回过头来向自己伸出了手,阿竹欣慰,正要扬起笑来,得到的,却是在胸口处重重的一推。
他虽然小,也许拉自己上来是不够的,可这把力气,要推自己下去,已是太多了。
阿竹甚至连呼喊都做不到,就猛然的下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在那小男孩微笑的注视之下……
沐沈西见到陵尹竹的双唇微微蠕动翕张,便忍不住伸手一点点沿著那人的脸颊摩挲而上。
触手滑腻绵软,还带著高烧的灼热体温,一丝一丝透过手心蔓延。
沐沈西对於这样的温度渐渐爱不释手起来,他的指尖滑过陵尹竹的面庞,下颚,又来到额头,再轻轻停留在他的耳际处,最後顺著纤细的脖颈探进了他的领口。
从这人身上源源不绝涌出的热意竟然让常年冰寒的手感觉到了难以抵御的温暖,像是连指尖都要融化一般的让人贪恋。
而对於陵尹竹来说,沐沈西冰凉的手在触到他的皮肤时,他反射性的微微颤抖过後,那种沁人的凉在被高烧浸淫的身体上同样是消热的慰藉。他忍不住拿脸帖服著沐沈西的手心,摩挲著汲取其上的冷意。
一边是梦魇,一边是实质的触感,都让陵尹竹在半梦半醒间迷离游移。他觉得自己像被浸在一半冰一半火的池水中,而这池水偏偏是没有底的,只有让自己不停地下沈,不停地下沈,被黑暗围绕,被痛苦窒息。
沐沈西的手微微一顿,盯视著方才似乎嗫嚅著什麽的人。
陵尹竹在一阵微喘之後,倚靠著附著在自己身上的手,呐呐的唤道。
“小笙……”
沐沈西的眼,慢慢的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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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尹杉其实一进玄关,就知道陵尹竹没有回家。桌上还放著他晚上吃剩的冷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