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的,看见我肋上有疤,专门往这里刺。”宋昏说着,竟然轻轻一声笑,“可惜了,我命硬,拂了他的意。”日渐西沉,屋里没点蜡烛,有些暗。楚工盯着宋昏的眼睛,只觉亮过明星,少年意气,竟让他忽然想起已死的小庄,不由得心里狠狠一动。“你也惹到什么仇家了?”他问。
“我仇家多了,刺我的人还排不上号。”宋昏嗤笑,眼里却敛着,殊无笑意,只顾盯着自己腰间纱布出神。昨夜,轰隆隆的车轱辘声,同那满城的夜雾中,他被人绑着,猛地挣脱绳子。他用刀,那人用剑,两人在小小车厢里互搏。眼看着马车越驶越远,宋昏索性一刀猛刮过那人肩膀,下了狠手,皮肉翻卷,趁那人吃痛就跳出了车。移步换影,这天下无二的步法,宋昏于是很快就顺着可攀之物夜行在京城的屋檐上。马受了惊,载着那人驰远。追不上了。他于是记得当时那人回头望的眼神。
道貌岸然。无非如是。
多少年前,满天杏花里,年幼的宋昏也曾见过这种眼神。那时他还被人叫做李继昀,捧着诗卷对着一群学究兴冲冲请教:“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蘋......”大人们阻止,说这诗拘了格局,堂堂皇子,应该读些家国大义。只有那人在大家散去后,对宋昏温润颔首,说此诗极好。你觉得好在哪里,先生?宋昏问。
“好在诗里有你母亲的名字。”那人说,“我知道,这是你深爱此句的原因。”
宋昏垂了头,小小的心如乳燕双翅般震动。“我母亲是皇后,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宋昏嘴硬。“我不知道皇后闺名。可我知道淑蘋。淑蘋二字,是不是你娘名字?”“你竟知道我娘名字?”宋昏惊问。他生母淑贵妃,生下他不久就死去,在宫里不过遗留些模糊的传闻。
“我不光认识她,我还,”那人喃喃,“我还听她弹过琴。淑妃一曲,天下俯首。可惜世人都忘了。”
可惜世人都忘了。这句话在宋昏脑中盘桓数年,竟一想起就叫他心旌摇动。他就是这般信了那人,将其奉为神交知己。以致多年后,衷心误付,行差踏错,人危命悬。
宋昏忆起旧事,轻轻一哂。窗外烟花乍亮,外头忽然一片哄闹,蒙人应当已经进宫。入了夜,只怕就要进行第一场宫宴。届时朝官列队,无人可免。那人什么时候会动手?定用诸多方法阻拦裴训月入宫,没准药晕也是那人的计策......宋昏念及此,垂了眸。他纵有千万志向,计划也遭到太多变数,不能再拖延了。
“楚工,你救了我一命。为了报你的恩,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如果你听了这件事,应该会帮我接下来的忙。”宋昏忽然执了楚工匠的袖,严肃地说。
“什么事?”
“那副词卷背后的秘密。你家人都因此收到了威胁。我相信你应该万分好奇,庄禄星为什么抄下这词卷。”
楚工匠说:“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