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公,咱们怎么批这封奏折?”小太监趋来问周澜海。
皇帝不是事事躬亲。已经下过口头命令的急奏,大半由秉笔太监记录便可。“当然照实了记。”周澜海道,又翻开奏本一瞧,冷笑,“孙荃做了这么久的官,奏本竟然还写成这个烂样子。‘裴松命金吾卫封锁朱府......’,简直笑话。”他啪地合上奏折,“金吾卫,那可是皇帝亲统。裴松命,他能命个什么?”
“怪不得皇上看了不高兴。”周澜海道。
小太监不敢多言,毛笔浸润墨汁递给周澜海。周澜海下笔时,一滴余墨刚好滴在奏本的末尾。“周举人杀翠珠......”的一个杀字,便由此洇成朵阴鸷的暗花。
是夜,朱府堂屋。
裴训月作为贵客,到朱府二三日来,第一次端坐主位。林斯致和僧录司的老书吏站在裴训月两侧。李明香和朱知府则一人一把太师椅,两人当中,站着被家仆扣押的周举人。
这一幕,和衙门倒当真就差个明镜高悬的牌匾了。
裴训月先和林斯致交耳嘀咕一番。随后,林斯致便匆匆出了堂屋。裴训月这才端起茶碗,慢悠悠喝了一口。
她抬眸,看见周举人抖如筛糠的双腿。
“周充,本官已掌握你杀人铁证。方才要婢女扮鬼,无非是用激将法逼你口吐真言。你若现在将杀人一事委实讲来,倒还能算坦白从宽。否则,”裴训月徐徐吹了吹手中盖碗茶的沫,“绞立决于此冬!”
周举人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是......是我杀了翠珠。”他痛哭。
“用何物杀人?”
“承州方砚。”
“何时、何地杀人?”
“十二月初八下午,地点是......”周举人说着,忽然顿住,众人都盯着他,那紫涨的面色下像有根跳动的青筋,仿佛再跳得剧烈一些,便要迸发脓血。
“地点是......朱夫人的寝屋。”
众人大骇。兢兢业业记笔录的老书吏,闻言也霎时停了笔。
“你为何在朱夫人的寝屋杀了翠珠?”
“因为......因为,”周举人哀泣中,忽然眼里一阵恨意,“因为她撞破我和李明香的床笫之欢!”
一室死寂。
朱府深宅大院二十年积攒的恩怨,就这般被外姓人一句话挑明当空。脓终于破了。周举人却像被抽了气的皮筏,只剩一张焦皱的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