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颜的酒,自是举世无双。
墨渊去后,少了一个懂他的酒的人,他便酿的更少了,这便急坏了我嗜酒如命的爹爹。
折颜的酒一向不容易喝到,酿与不酿,酿多酿少,全凭心情。他的酒并不见得藏了很多年份,九百九十九朵春初桃花酿出来,却是独一味儿。
以前淘气,我总是很想尝尝这让我爹爹名节尽失的传说中的绝品,可是不认为我的逼格高到可以品出其中的味儿。而墨渊说我这没仙力的根本撑不住后劲。所以直到墨渊离了天庭,我也没抿一口日思夜思的桃花酿。
我去找折颜的时候,见他穿着白如雪的修身长袍,蹲在天河边上一朵朵的洗着桃花,这在我印象里男子做这些事本是极女气的事,可他做起来看着要多好看有多好看。想我爹爹,莫说洗桃花,就是刷个碗他也嫌有辱他魔尊的尊严。
“我可从不接待不速之客的。”他洗着桃花,头也不抬。许是我抢了他的甲级证书,便成了他十里桃林的不速之客。
我蹲在他身边瞧着他比女子还要白皙修长的手指灵活的摆弄着花瓣,问:“墨渊以前来这里也是这样看着你洗桃花么?”
折颜侧头白我一眼道:“墨渊可从不做不劳而获的事,洗桃花这件事在这三界之内,除了我,也只有他做的好。”
我虽然知道墨渊是个全才,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会蹲在这里耐心的一朵朵的洗着桃花,更想到他兴许也和折颜肩并肩地样子,更是觉得惆怅。
“究竟有什么东西是他不会的呢?”我托着下巴迷朦朦的看着折颜柔美至极的侧脸,透着浅浅的红晕。
“他说他在找。”折颜淡淡的回答,丝毫没有觉得墨渊过于狂傲的意思。的确,熟悉墨渊的人都晓得,墨渊从来不是个自负的人,他向来做的多说的少,他说自己在找,那就必定在找。我甚至能想象得到他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挑挑眉毛,尽是疏懒之气。
那时我刚开始学琴,被师父折磨的苦不堪言,逃了学偷偷去找他。
“被你师父训了?”他很是好笑的看着我。
“嗯......”我低哼一声,转瞬便喜笑颜开的接过他手里的烤鱼。挨说几句又有什么打紧,见了墨渊和烤鱼我心情便大好。
他伸伸手:“琵琶。”
我怔了一瞬把琵琶递给他。
他看到我的琴怔了一瞬道:“你的琴我可弹不得。”说着手里变出一把粗糙的木头琵琶,一根手指在弦上轻撩一下,发出一声颤巍巍的音。斜着眼看我一眼,便旋手把琵琶放在颈后,灵活的手指从背后拨弄琴弦。
“反弹琵琶?”我吃惊的张大了嘴。
他微眯着眼,嘴角噙笑,琵琶声起,忽缓忽疾,声声灵动。我便觉得天地时间空间皆变得不甚明朗,有微风,有花香,有鸾鸟低回,忽而又转惊涛骇浪,骤雨狂泻,一切变得迷乱,唯有指尖一声铿锵,戛然而止。停的诡谲却早已让人心神荡漾,连去疑惑的心思也无。
他把琵琶塞回我手里:“玩乐而已,何必太认真,你若是对这些没兴趣,也不必强逼着自己学。”。
“你怎么什么都会呢?”我手指轻轻抚摸他拨过的弦。
“你若是待在闻声鸟语都妄想的山坳坳里待上八千年,也是什么都会了。”他说这个的时候语气很是调侃,我的手却是一颤,被琴缘割出了一道口子
他从未对我讲过他的过去,这口耳相传的又实在不能当真,不知幼年的墨渊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
再说折颜的桃花酿,仙力不够深厚的,一杯便倒。
墨渊的酒量我不知道,每次爹爹去找他喝酒,都是被墨渊像烂泥一样的驼回来。
墨渊把他往门边上一丢:“我宁愿背上三担酒来也再也不愿背你爹爹这大块头。”
“你怎么就从来不醉的呢?”我围着他嗅了一圈,连酒气也是淡淡的
“我是个清醒人,怎么会醉呢?”他清风朗月般的笑。
“你是说我爹爹糊涂了?”我阴测测的看着他。
“这可是你说的。”他推下我的脑袋,笑笑。
我吐吐舌头,爹爹糊涂不糊涂这个再明显不过的问题实在不值当的争论了。难道真如墨渊所说,酒不醉人人自醉?毕竟依着我爹爹的功力,无论如何都不至于醉成这副样子。
我把这个疑惑问折颜,折颜笑着摇头:“怕是你爹爹自个儿恨不得醉死过去吧。”
折颜说的让我更觉疑惑,他却笑而不答。
那天我离去的时候,看着大醉的折颜趴在窗子上嗤笑,长发洒下来披在瘦削的肩上,一脸的娇媚天真,他望着他的桃花,也望着我,似有千言万语,却终是汇成如影的桃色飞舞在他的眸子里。
我想,或许我是第一个见到如玉如水般通透的折颜醉过的人吧。
我从折颜处回来,抱着个小坛子在夜里悄悄溜进了小织笼房里,却是猛的摔了个四脚朝天,我在一瞬间的反应是紧紧在心口窝上护住了那坛酒,小织笼站在我跟前俯身看着我,如看一只死的不慎雅观的蝼蚁。
“你爹爹教了你十几万年,你竟然还是没学会在遇袭的时候首先抱住自己的脑袋。啧啧。”她踱着步子,往榻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