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宅之中,漆黑寂静。虫子在草丛中低鸣,盖过了抱鸡娘娘掩上后院木门的声音。
抱鸡娘娘脱掉软底布鞋,搁在门边,裸~着一双天足无声无息地行走,衣服、头发都束得紧紧的。她右手紧按着腰间刀柄,手心渗出汗来。
小丁宝轻手轻脚地跟着她,隔着一段距离。抱鸡娘娘说过,冯公公想抓她,倘若她有危险,就让他赶紧跑。小丁宝攥着半块砖头,却下定决心保护抱鸡娘娘。
一直走进正院,都没有听到任何人的声音。如小丁宝之前所见,所有房子都是黑的,只有掩映在竹枝中的浴房亮着灯。
抱鸡娘娘将尖尖的耳朵贴在门边听着,里头一片死寂,别说冯时的鼾声,连人的呼吸声都听不见。她闻到了奇怪的味道,仔细分辨,感觉像是冰冷的血腥气。
她心中隐约出现不祥的预感,提刀推门,看见眼前一幕时,不由得大吃一惊!
小丁宝机灵地跑过来,喊道:“娘娘!”
抱鸡娘娘飞快转身,捂住小丁宝的双眼。她把小丁宝推到一旁,指着前面的厨房道:“去找个袋子,把里面的干粮全都装上,装得满满的,然后在这里乖乖等我,懂吗?”
小丁宝一听有吃的,两眼放光,咽了口口水问道:“我能吃吗?”
抱鸡娘娘拍了拍他瘪瘪的小肚子,扁平而细的声音道:“吃得饱饱的。”
小丁宝兴高采烈地飞奔过去。
抱鸡娘娘进到浴房,反手把门掩上。
浴房中已经没有了一丝温度,也没有了一丁点的活气。是了,里面并没有任何活人,毒蛇一般的阴气激得抱鸡娘娘这个阳魃都打了个激灵。
冯时圆瞪着双眼,仰面倒在竹榻上,赤~身露~体,胸口一个血淋淋的大洞,腴白的身躯好似一头被剖开的猪。
地上掉着一团血糊糊的东西,抱鸡娘娘认出那是一颗心脏。
浴池里还漂着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一具尸体。脸朝下浸没在水里,只露出了一条修长的脊背。
像一条死掉的鲸鱼。
水已经变得冰冷,尸体也是冰冷的。
抱鸡娘娘盯着水里的尸体许久,手指拳了又放,青筋绷了又松,终于在浴池边伸下手,捞到他的手臂把他从水里拖上了池沿。
他的胸口和脖颈上各有五个深深的血洞,是手指插过的。喉结下的血洞甚至直透后颈,可见插的时候,用了多大的狠劲。
抱鸡娘娘木然的目光转向一边,看到地上滚落的膏脂,张了口,冷硬的声音道:
“李柔风,一个死人,是死不了的。”
她扯了块干净的白布扔到他身上,冷声道:“给你块裹尸布。”她的手指拂过那些血洞,很快便愈合了。
李柔风一动不动。
抱鸡娘娘拿了把剪刀过来,用白布裹在李柔风身上吸干了水,然后把这具冰冷的尸体抱在了怀中。
抱鸡娘娘口中狠狠骂道:“贱人!都泡肿了!我若是晚回来些,待你泡成个胖胀巨物,就算你自己不想死,我也得让你死!”
强悍的阳气丝丝缕缕渗入冰冷的尸体,浮肿发白的皮肤渐渐恢复原状。李柔风咳出点发绿的水,脸上总算有了几分活气。
抱鸡娘娘见他睁了眼,又开始呼吸,方把他松了些,拿剪刀去剪他手上的指甲。
李柔风十指上的指甲有一两寸长,尖利雪白如药银。抱鸡娘娘用剪刀剪,竟觉得十分坚硬,剪着极吃力。十根指甲剪完,剪刀的刃边都卷了起来。
她拿着那十根白雪烂银般的指甲看了半晌,连同上头干涸的血迹,放进了腰间的小布包里。
“阴间人头一次长出的变甲,格外难得。”抱鸡娘娘干燥无味的声音道,“变甲就是尸变时生出的指甲。你日后还是莫要尸变了,尸变的次数越多,你失去意识的时间便会越久。”
她拿起李柔风修剪好的手指对着灯火看了看,冷漠道:“更重要的是,长出的变甲会越来越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