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范子墨还是站立的姿态,周悦不知道他会在哪一刻倒下去,但就当时的警察验尸后的结论,基本是小周悦跑开后不久,程淼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周悦一边抓着范子墨的手臂,一边着急问他:“你怎么样了?!”
范子墨说不清现在的状况,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正在出汗,呼吸急促了起来,恐惧占据了自己的全身,直到自己习惯于这种恐慌,心口才传来剧痛。等到周悦反应过来抓住范子墨手臂的时候,范子墨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了,他正在体验的,正是程淼那时感受到的濒死感。范子墨虽然身处战时基地,但毕竟是一名二线向导,他虽然也曾在任务中受到过人身威胁,可大多时候都是后知后觉的害怕,而现在,在面对这种既定的死亡时,整个人都被一种未知的恐惧和无法逃离的禁锢感包裹着。即使心中万分理解,自己不会真的死去,但精神世界带来的惊惧依旧在他的脑海中栩栩如生。
他尝试想要深呼吸,减缓身体的痛苦,但没有任何用处,心口的疼痛过甚,甚至连吸气都带上了血液的味道。周悦察觉到范子墨的不对劲,可他没有任何挽救这段历史的办法,正如范子墨所期望的那样,一切都朝着既定的事实走着。他只能揽住范子墨不断下降的身体和灵魂,抓住他捂住胸口的手,无能为力地听着他越发浅薄的呼吸。周悦看着那张让自己无数次在喜悦中相遇,又在悲痛和歉疚中哭泣的脸,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泪水滴落在“程淼”逐渐失去血色的脸上,周悦自虐似的盯着他的双眼,直到那丝代表生命的光抽离了他的瞳孔,带走他所有的气息和心跳,也带走周悦自此以后所有对爱的渴望。
他终于又一次杀了程淼。
射向自己的谎言
周悦想,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杀死自己喜欢的人了。
他呆呆地跪坐在熟悉的木制地板上,身前是了无声息的尸体。原来抱着死去的人是这样的感觉,原来死亡的重量是这么沉痛。可他又有些庆幸,庆幸年少的自己不用亲眼看着程淼死去,如果这一切都变成他噩梦的一部分,周悦不知道这辈子是否还有力气重新站起来。
可接下来应该发生什么呢?他环顾四周,猛然发现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整个世界,静止了。应该是说,这整个属于周悦潜意识的世界,除了周悦以外,都静止了。空调突然停止运作,但那根吹风口的红绳依旧半飘在空中,只是不再移动。窗外的窗台上也不再有风吹过,晾晒的衣物一动不动地悬挂在那里。他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时钟的秒针也停滞在程淼死去的那一秒:下午5点24分16秒。
周悦有一瞬间的茫然,他仔细想了想,才发现,之后的,关于程淼的故事线他再也一无所知。也就是说,在他的潜意识中,他本就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世界只能以这种停滞的状态等待着下一个既定的事件。可这不应该代表事件已经结束了吗?
他低头看了眼依旧毫无知觉的范子墨,他依旧是程淼的姿态,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己的臂弯里。如果整件事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范子墨没有醒来?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事情肯定还没雨结束。如果周悦没有猜错的话,他精神世界的问题并没有被解决,整个事件的重演并不代表问题的终结……亦或是,问题本身甚至还没有出现。难道问题的本身,不就是程淼的死吗?如果程淼注定要死去,那重演他死亡的过程到底解决了什么问题呢?
被困在这个时间点的周悦不得不依靠自己的力量思考起来,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范子墨的引导,想要走下去只能拼命回忆是否有遗漏的细节。如果时间线还要继续,那接下来迎接程淼的应该是漫长地等待尸体被发现。发现尸体的正是第二天早上想要拿回自己数学作业的小周悦,他敲门以后无人应答,只能找物业的人帮忙联系。物业没有权利私自开门,又联系不上程淼,正着急的档口,又从小周悦口中得知了程淼的心脏病史,立即就报了警。
对了,是警察让物业打开了门,进入到那个还打着冷气的房间的。他刚想一起进来,却被同行的警察拦在了门外,年少的周悦只记得警察说了句“尸体”,随即脑中便一片空白。在强烈的耳鸣中,他被物业的保安拖离了现场,连程淼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事后小区通报的时候,有勘察现场的警察跟他简单描述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他只知道当时程淼爱人的遗照被打落在了地上,相框的玻璃碎了一地,程淼是抱着里面那张黑白照去世的。
警察之所以找来周悦问询,一来是因为周悦是最后一个见到活着的程淼的人;二来也是因为遗照被打落,他们怀疑程淼是否在死前与人发生冲突。但最后现查调查后的证据表明遗照掉落是程淼个人所为,现场并未发现任何肢体冲突的痕迹,也是因此周悦被无罪释放了。
周悦揉了揉自己酸痛的太阳穴,他仿佛知道这个世界想要自己做什么了,它想要自己将整件事快进到发现尸体的现场,所以它需要现场跟当时被勘察的样子是一致的。但潜意识中的小周悦无法完全控制非自己意识的范子墨,所以这一步只能由周悦代为操作。他轻柔地将那具“尸体”放下,转身拿起那张遗照,正如范子墨所说,遗照中那张五官立体的脸显得非常帅气周正。周悦轻声说了句“抱歉”,便用力砸碎了相框,然后他从碎屑中抽出那张照片,将它放在了“程淼”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