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阳有些站不稳,他扒住木制摇篮的边缘,抵抗着哭声的回音对他说:“但是你可以来抱我。”
哭声继续着,有着愈演愈烈的倾向,仿佛正在抗议,作为婴儿的齐月怎么可能拥抱齐阳,如果齐阳不来主动拥抱自己,那他要如何将那双手缠绕到自己的身上。他的不满正通过世界的波动向齐阳涌来,齐阳能够听得见他愤怒的声音在耳边来回回荡。向导在进入哨兵的精神世界后,总能对其想法有所感知,更何况齐月对齐阳总是毫无隐瞒的状态,当他想要传达的时候,齐阳总能第一时间听到。
“怎么可能不行!现在的齐月,不就正抱着我吗?!”齐阳再次吼起来,他从未在精神世界中感受过熊孩子的哭闹,时至今日他才感受到不会累的肺活量加上精神世界的加持又多么可怕。
齐月似乎没有想要挣脱婴儿模样的企图,他继续哭闹着,整个世界的空气也越来越冷,寒风吹过的时候带着绝望的乞求,齐阳在耳鸣中听见齐月毫不掩饰地尖叫:“妈妈,抱抱我,妈妈,我好冷!妈妈!妈妈!”
可现在就放弃还为时过早。齐阳捂住耳朵,只要他愿意,他完全可以用精神力铸造起一层屏障,将这些带有攻击性的声音和振动都安全地隔离在外。但不行,齐阳最本质的目的就是让齐月挣脱出束缚来找自己,如果连自己的拥抱都不为齐月敞开,那凭什么他要成长为能够相信任自我的大人?
现在的齐阳只能赤裸地与之搏斗:“齐月!你已经长大了!只要你愿意,冷的时候可以自己关上窗!你也可以找到一个愿意拥抱自己取暖的人!”窗口的风更大也更冷了,齐阳能够感受到那股想要吹垮一切的狂风正席卷着他们,只有那个女人的背影依旧岿然不动。
不行,这个世界即将崩塌,他们所有的努力也就会这样付诸东流。
齐阳忽然放开捂住耳朵的手,狂风吹断了窗户的一条铰链,木刺扎到他的脸上和身上,指尖被冷风吹得干裂开,从指缝间撕出皮肉来。他张开双臂,看上去如此坚定,又如此无所畏惧:“齐月,来抱我吧!”他想到自己的等待,他想到齐月的等待,他想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齐月才有的意义,他想着,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我是为了让你拥抱,才出现在这里的!”
眼前的婴儿突然膨胀了开来,肉体如同充过了气的气球一般肿胀得面目全非,从脸部的正中央,齐阳看到一条裂缝,但还来不及细看,飓风吹入这个狭小的世界,齐阳的皮肉在精神世界中被吹裂,可他依旧倔强地不肯撑开保护自己的结界,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一直一直相信着齐月,相信着他会挣扎着醒过来,夺回自己应有的力量,再用这份力量,拥抱自己想要拥抱的。
“你不是孤单一人!”他孤注一掷地吼着,“我是为了帮助你,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世界的一切,戛然而止。
齐阳睁开眼,没有风,没有哭泣,也没有齐月。他慌忙查看着摇篮,在整个精神世界的震荡下,这个摇篮居然毫发无伤,但……齐月去了哪里呢?齐月不应该恢复了现实中的样子吗?为什么这个铜墙铁壁一般的摇篮中居然空无一人?
“你以前也说过的,我不是孤单一人。”齐阳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单薄消瘦的孩子正站在窗边,大概只到自己的腰这么高,“你也说过,无论有什么问题,你都会帮我的。”
齐阳不确定地问道:“齐月?”
男孩站在窗前笑了起来:“齐阳。”他没有立刻跑来拥抱齐阳,而是认真看了眼依旧端坐在窗前母亲的形象,“她跟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齐阳定下心神,走到女人面前,他看到女人的脸已经不是那般狰狞又抽象的画作了,而是变成了一名普通的年轻女性。她的眉眼跟齐月并不相似,但下半张脸,特别是嘴唇几乎跟齐月长得一模一样。
虽然还不清楚为何齐月变成了十岁男孩的模样,也不了解他的母亲为何突然拥有了脸,但齐阳想,自己总要兑现对他的承诺。
他的手指和脸都流着血,身上的衣物也被吹得残破不堪,齐月甚至隐隐看到他耳朵里也有鲜血的颜色,但他还是努力张开了双臂,如同开始时的那样:“真冷啊,齐月。但是你可以来抱我。”
于是现实与噩梦重叠,温暖接踵而至。
崩塌
齐月断开链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冷。他能接触到齐阳的地方都是温暖的,但是那些暴露在外的皮肤无一不尖叫着寒冷。那些原先没有的感情蜂拥而来,就像是创伤后遗症一样,没完没了地让人感觉后怕。他赖在齐阳的怀里不肯抬头,齐阳也没有驱赶他的意思,握着他的手也没有松开。他从齐月手臂细微的颤抖中隐约感受到他的冷意,于是更加贴近了一些问道:“你冷吗?”
这一次的齐月没有立刻反对,仿佛需要时间感受自己的躯体,隔了半晌才回答道:“有一点。”
齐阳看了眼教室,窗户基本都是关着的,只有一扇角落的小窗开了一条缝,是刚进教室的齐阳为了通风才打开的。他想要起身去关窗,刚一动弹就被按住了身体。齐阳不由把另一只手臂环绕过他的肩膀,轻轻拍抚两下,安抚道:“我就是想去关个窗。”
可齐月还是完全没有动弹的意思,他甚至得寸进尺地往齐阳的脖颈处又蹭了蹭:“那我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