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的际遇就是这么的不美好,吸引你的地方有一天也会变成你离开的理由。不过起码他们在这份感情中得以保存自我,不用卑躬屈膝地爱另一人也是他从这段关系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
齐阳没有回宿舍,他只是顺着大学的路漫无目的地走。梧桐树长得茂密,影影绰绰地投下太阳的影子,他的思绪就随着风吹花了的影子左右摇摆,发出沙哑的摩擦声,倒映进齐阳的耳朵里,在他心上摩挲出粗糙的悲情来。晃神间,他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抬眼的时候视线模糊地吸了吸鼻子,齐阳才发现自己眼睛有点湿了。他尴尬地用手臂粗鲁地擦了擦眼睛和鼻子,定睛看了看前面站定的人:“齐月?”
齐月不敢走上前,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齐阳哭,他不是个善于跟人沟通的人,这一点他自己也是知道的,对于人的情感,他一直处在一种朦胧的边缘感,这种边缘感让他很难与人共情。就像是现在,齐阳的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的,他知道齐阳一定是哭了,但如何安慰他,了解他,与他沟通都是犯难的大问题。齐月想,自己连要吃什么都无法依靠情感选择,更何况更加复杂的共情。但他是担心的,就算情感再怎么不敏锐他依旧知道自己是担心齐阳的。他走上前,迟疑地问道:“你为什么哭?”
齐阳听到后不由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的问法太直接,太真诚,这种单纯的反应又跟他身边的朋友们完全不一样。齐阳只能如实道:“我刚刚去见了陆延。”
见陆延不好吗?齐月偶尔也会竖起耳朵听周围人的八卦,大家都私底下谈论着,觉得齐阳和陆延最后还是会走到一起,甚至有传言说他们已经复合了。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这段时间,随着齐月跟着两人吃饭聊天,也总觉得他们之间有着切不断的联系。他思索了一会儿,继续问道:“是吵架了吗?”
齐阳抿了抿唇:“没有,没有吵架。”他跟陆延怎么吵得起来,他们可不就是完全吵不起来吗?
“那你还会跟他在一起吗?”
齐阳再次笑了,笑容里带着点无奈。但是起码齐月询问了自己的意见,而不是当机立断地自认为自己会重新回到陆延身边。他的询问是真实的,带着不确定的探知欲,这一点总是让齐阳很欣慰,他不必绕着弯子跟他费力解释,当然,只是心理上不费力,行为上谁跟齐月说话都很费力。齐阳走得有些累了,一下子放松下来,便随意在路边的花坛坐下,拍了拍旁边的砖块,示意齐月跟自己坐在一起。他耐心解释道:“不会了,兜兜转转这么多年都在为一件事烦恼。只是……”他停顿了一会儿,看着地面,“只是我太习惯他在我身边了,几乎所有人也默认我是他的专属向导,现在突然要我断舍离,我……”有点不舍得。最后那半句话他咽回了嘴里,自觉听上去又渣又矫情。
“就算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男朋友?”齐月盯着齐阳的侧脸问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男朋友?”齐月没有回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齐阳没有多想,可能是小灯泡跟他说话的时候有说到过,基地的很多其他人也觉得陆延是个二十四孝老公,这些话传到最近跟他们走得很近的齐月耳朵里再正常不过。不过齐阳也这么觉得,至少在两人交往的过程中,陆延可能是他能找到的,全世界最好的,最能包容自己的男朋友了,“反正现在也完全不可能了,分了就是分了,是我不好,我早该断奶的。”
“再也不可能了?”
“嗯,不可能了,不要了,断干净了。”齐阳双手撑着花坛的两侧,把腿伸得老长,像一只刚睡醒在做拉伸的小猫,“分开就分开,下一个更乖。”
“下一个……”齐月沉默了几秒,突然伸手,用力钳住齐阳的胳膊:“那齐向导要做我的专属吗?”
关系?
齐月这句莫名其妙的话闹得齐阳一晚上没睡好觉。直到坐到运输机上他仍想不清他的用意,只能不断在脑中复盘两个人的对话。齐月显然是真心,一如他所有稀奇古怪的话语和行为一样,毫不掩饰的正直,这让齐阳更加摸不着头脑。他看着齐月认真的脸,对方的眼角还略带着笑意,树叶依旧被风吹得吵闹,齐阳不由得追问了一句:“什么?”
他问的真挚,齐月的回应也一成不变:“那齐向导要做我的专属吗?”
“你说什么……”意识到齐月可能会再次重复一模一样的句子,他举起手掌放到齐月面前,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才继续问道,“你想跟我签专属?”
齐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话,看齐阳的意思是让自己闭嘴,他沉默地点点头。
齐阳嘴巴微张,像傻子一样看了他一会儿,考虑到齐月总是缺乏一些必要的常识,他结结巴巴地试探道:“你知道专属的意思吗?”
“这我还是知道的。”齐月似乎在跟基地人们的交往中也逐渐了解到,自己跟他人有着本质的区别。即便在机构中总有老师教导如何融入现实社会,但事实是齐月只能做到模仿,无法从自身出发将融入世界的行为和他无法融入世界的精神相互统一。他是一个割裂的存在,被迫做着自己不理解的事情,肉体按照被事先输入的程序运行着。但他也很幸运,能够遇到齐阳,一定花光了他一辈子的好运。不过没关系,他的一辈子不会太长,平均算下来,他也算是个运气极佳的。他继续说道,“专属就是哨兵和向导之间一对一的契约,跟婚姻有点像,但没有这么大的约束力。签署以后,向导只为自己的哨兵做深层的精神疏导,而哨兵会对特定的向导有超越他人的保护欲和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