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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一个if:

倏忽之乱伤亡惨重,应星原本也死在这次战乱里,但是丰饶民杀人诛心,把应星拉起来变成不死的丰饶孽物,控制应星去对付罗浮。应星刚苏生的时候意识相当混沌,罗浮两次救援都被他错过了,意识恢复的时候连云骑加去救他的别动队已经杀了不少,整个人都很崩溃,只能说是勉强打起精神里应外合打赢了战争。

这一仗打得太惨,丹枫本来就不是很稳定的精神被搞崩了,导致了饮月之乱。应星精神状态也不太稳定,认为丹枫搞的事能弥补一二才跟他一起搞的,对这个结果格外不能接受。镜流斩杀孽龙,紧跟着就身堕魔阴了。

这个时候前任将军还能管事,景元处理了师父、处理了倏忽、处理了丹枫、重编了云骑,轮到处理应星的时候实在有点撑不住了。而且对应星的处理六御的意见也不是很统一:虽然犯下大错,但倏忽的时候完全是受害者,饮月之乱说他是被骗的也能说得通;但仙舟对丰饶孽物的态度一以贯之,应星又因为连续的打击有身堕魔阴的迹象。景元被搞得有点崩,借口受到严重打击请年假,带着应星跑了。

跑是跑了,但这明显治标不治本。景元研究了一下,找了几个合适的宇宙边缘的势力挨个递投名状,最后加入了一个巡海游侠的组织。趁着罗浮还没反应过来拼命接任务、打响名号、整合势力、培养党羽,把局势弄得很复杂。

然后因为事情比较麻烦嘛,罗浮吵了几年才吵出个章程,结果回头一看哎人呢?一查,好家伙,在一个不算小的巡海游侠组织里呢。于是差人去下通知。

景元:猫猫无辜jpg。对着使者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这都是阴差阳错。我就打算出来散个心,也没打算带着应星逃走,就是想让应星死前有点好心情,罗浮百冶死前心情好点总是能被允许的吧?结果你看我不小心卷进了当地的纷争里,不小心深入了局势,不小心变成这样走不开了——这都是阴差阳错啊!我还是一颗红心向罗浮的!就是这地方一旦处理不好连罗浮也会受影响,你看我本人就在这,身份力量都合适,所以先把我——包括应星——在罗浮的身份先留着,我先把事情处理了再回去呀?

就这么拉扯了几年,从离开罗浮起算大概十来年,应星的意识终于从魔阴身和被控制的混乱中基本清醒了。

应星对现状完全无法接受。他无法接受身为百冶的自己将武器对准罗浮,无法接受曾经对罗浮造成的伤害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无法接受身为丰饶孽物的自己,特别崩溃。

这一段是景元最难的时期:应星半疯不疯,罗浮的耐心渐渐告罄,巡海游侠的势力还没有完全培养起来,根本没有对罗浮硬气的资本,不如说身边本来就还没打造成稳固的势力,各怀鬼胎的人物多得要命,因为应星的特殊性,甚至还有想抓走应星无限割器官卖的……景元自己都怀疑还能不能坚持下去:毕竟应星自己也说想死了……为了保护最后一个旧友这么辛苦,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景元自己没感觉到,但其实这个时候,他的精神状态也是岌岌可危的。然后大概就是这么个时候,应星在短暂的清醒中意识到,不能这么下去了。

应星还是无法跟自己和解。但是他本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不允许自己总这么拖累景元——即使他觉得景元是多管闲事,放他死去就好了。但拖累就是拖累。

应星对丰饶孽物的态度不会因为自己变成了丰饶孽物就发生变化,打心底里蔑视丰饶孽物。那么已经变成丰饶孽物的自己能做什么呢——用无限复生的这具身体给景元当肉盾,然后干脆什么也不想,景元说什么就做什么吧。

景元当然不想这么干。但是这对应星来说好歹算是进步。应星痛恨自己,一点也不想清醒着看自己沦落到什么地步,对景元的命令产生了一种奇异的依赖——因为被景元命令的时候,他可以什么都不想。

虽然混乱,但应星并没有失忆,技术也还是留着的,所以不管怎样也算是让景元多了个强大的帮手。景元得以有更多的精力和罗浮周旋。然后就在这期间,二人单纯的“命令”关系逐渐变质,在互相扶持和依偎中变成负距离接触了。然后也是在这个时间段,应星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刃”。

就这么过了大概五六十年,罗浮对景元和刃的状态算是默认了,但是要求景元确保应星的“安全性”——不会对罗浮造成危害。出于某种预感,景元带刃回到了罗浮。

不出意外,因为饮月之乱,罗浮内耗和内部倾轧已经到了一个极限。景元展示了“刃”的听话程度,曾经的工造司之首被训成景元的一条狗这件事让很多人都感到满意。在气氛变得轻松甚至有些下流的这个时间点,景元话锋一转,说刃虽然改了名字,但百冶的职位还没请辞呢,这怎么又冒出来一个百冶呀?

在一片寂静里,景元超无辜地说,我年龄小没见识不好意思,但是在百冶在位的时候僭称百冶这是个什么性质啊。什么?流程?流程需要上代百冶签字过目的,刃啊,你签过字吗?

总之一番利益交换和运作,刃虽然没能取回百冶位子,但还是挂了个百冶代理的名头。然后就,作为百冶,锻造能力是基础吧,所以新上任的这位百冶应该比前任强吧?嗯?作为正常人,总应该比脑子坏了的短生种强吧?作为高贵的持明,总应该比个丰饶孽物强吧?

然后就,一如既往,刃在锻造上把这个“百冶”比得跟垃圾一样。景元用这个机会定死了:想越过刃这个代理正式上任百冶,怎么着也得在锻造上比他强吧?

刃就这样还是在工造司挂了名。但其实很少管事,大部分权利还是被瓜分走了,比起领导更接近一个招牌、牌面这样,所以可以继续跟着景元。

然后过了一百来年,罗浮将军更替,景元意识到罗浮内部暗流涌动危险更甚,开始格外注意发展巡海游侠的势力。果然新任将军干了不到两百年,就在内忧外患下迭代,景元就带着巡海游侠势力这份成果和这两百来年的布局回到罗浮,接任将军。

因为把巡海游侠做得很大,景元虽然离开了罗浮差不多三百年,但也不是没名声。在更混乱的地方待过、面对过更复杂的局势、面临过更残酷的绝境,景元各方面的能力都有所强化;领军的经验有所生疏但也很快积累起实绩。再加上在做巡海游侠的时候跟各方面的关系,等罗浮走上正轨,景元面对的情况、包括他自己的精神状态是更好一点的。

刃跪下来,双手背在身后,深深地低下头。

对于丰饶孽物而言,这个男人未免有些过于乖巧了。拿着武器对准他的云骑军面面相觑,眼看着他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被扣上枷锁,还动了动确认有没有被绑紧,然后站起来走到云骑军中间,确保自己身在监视之下,看起来很熟悉罗浮的捉拿程序一样。

过量的问号塞满了云骑军的脑子,以至于有人喃喃地说出了声:

“……这什么情况。”

“不要走神。”

男人沉声说。他的声音清透而低沉,语速缓慢,像是每说一个字都要在脑袋里思考一番。

“十王司怎么教的你们?我早已身堕魔阴,万一陷入疯狂会很麻烦。即使我会配合,也不要放松监视。”

即使本能地绷起神经,云骑军们依然满脑子问号。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问题最开始来自于工造司的自动报警系统。

这算是近年来的一个新发明,能自动侦测一定范围内的丰饶孽物,并将警报直接送进云骑军的内部联络频道。虽然已经算是比较成熟的技术了,但出于系统安全等各方面的原因,无论是工造司还是地衡司,都认同需要进行更多测试之后再推广,现阶段只在工造司的内部进行了小范围安置。

两年里响起警报的次数十分有限,但至今没有过误报,云骑军算是比较认可这项技术了。所以这次警报响起时,附近巡逻的云骑军一刻也没耽误地跑了过来。

——看到的就是这个人了。

要说“丰饶孽物”……其实不太准确。这个黑色长发的男人看起来和人科生物没什么不同,甚至有别于存在一定兽类特征的丰饶民,而是和诸多天人亚种的仙舟民十分相似——连衣饰看起来都很“仙舟”。

他抱着武器——看起来像是一把剑——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只是用十分专注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一样东西。

是自动报警系统的识别装置。

一开始,男人无视了身边聚拢过来的云骑军,直到这一队云骑的队长厉声呵斥,他才如大梦初醒一般看了过来。

“……啊,那是无线联络装置。”他说,“难怪会有冗余设计。”

其实从这里开始,整件事就已经怪起来了。但随即,更怪的事情发生了。

男人刚刚摆开架势,却又皱起眉头,问道:“我看到你们带了束具。难道不准备杀掉我吗?”

实在太奇怪了。云骑们互相看看,一个人试探着回答了。

“……尚有理智的丰饶孽物会先行关押,用以配合工造司或丹鼎司做实验。”

丰饶民另说,但丰饶孽物基本都没什么理智,不过是单纯的、生命力强的怪物。罗浮确实有用丰饶孽物做实验的传统,但选择的基本都是本身就十分弱小的孽物——太强的毕竟容易出危险。而使用有理智的丰饶孽物会涉及到人体实验的道德风险,自从现任将军就任后,已经不这么做了。

一般来说,这种话不应该对敌人说,只会增加对方的反抗意识。但某种奇妙的预感促使云骑实话实说,于是今天法的去扯景元的领子,景元也跟着伸手去拆刃的腰带。他们在不想分开的亲吻里去扒对方的衣服、并且毫不在意地将脱下来的布料、饰品、轻甲甩到一边。刃在亲吻中终于将手伸进景元的衣服里,时隔数百年再度触碰到恋人的肌肤,让刃无法控制地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揉捏着雪白的皮肉,又埋下脸在锁骨上往下亲咬,一只手便顺着肌肉流畅的线条摸下去,摸到了水润润的穴口。

星核猎手顿了一下,抬眼去看景元的脸。

罗浮的将军用一如既往含笑的表情看他。景元一只手伸进刃的头发里,搂着刃有意眨了眨金色的眼睛。

——事情的走向果然按照景元的预想进行了,刃却并不觉得不高兴。明明今天很多次他都莫名其妙的气得不行……

他抬起头,给了景元一个更深的、更亲昵的深吻。下身被这短暂的前戏唤醒、很轻易就硬得不行的阴茎找到了那个阔别已久的穴口,缓缓挺了进去。

景元的痛哼和愉快的呻吟都被刃的亲吻吞掉了。

07

身体和心灵都心满意足之后,景元躺在床上,轻轻踹了刃一脚。

“去给我弄点喝的嘛。”景元说。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却意料之外的很娇,甜腻腻的语气让景元自己也惊了一下。

这简直有点像当年做云骑骁卫的景元了。

刃倒没意见,随便搭了一件外套就去倒热水。把水杯递给景元之后,他去把围炉煮茶的炉子搬到床边,重新打开了能源阀。

“还接着玩吗?”景元看起来有点震惊。刃重新回忆了一下景元一路上买东西时的表情,确定了之后回答他,“因为你确实是想玩吧。”

景元眨眨眼,轻轻笑了。

那笑容如艳阳高照大日凌空,让刃的心像是被猫爪轻轻挠了一下。

有点痒。他盯着炉子,发着呆想。

-1

现在想来其实挺失礼的,但景元最开始接到卡芙卡的联络时,第一反应还是“星核猎手有何目的”。

刃是通缉犯。在仙舟的通缉令上、并且直至星核一事结束都没有撤下。这不仅是因为“刃”是公司的通缉犯、罗浮身为盟友要帮助公司进行追剿,更是因为“应星”在罗浮身犯不赦十恶,十王司绝不会轻易放过他。这样的人要放在罗浮将军身边……

作为“景元”,他十分高兴;但作为“罗浮将军”,他开始思考:星核猎手想要通过他达到什么目的?我应该直接拒绝,还是要留下刃、利用他反过来探探“命运的奴隶”的底?

但卡芙卡说服了他:既然艾利欧能够看到不同选择导向的结果,那么在“罗浮将军景元是个不好糊弄的聪明人”这个大前提下,星核猎手必然会选择对双方都最有利的选项。星核之乱期间,穷观阵证明了星核猎手的诚意,那么他们对罗浮的善意就成了一切行动的底色。

想要得到“罗浮将军景元”的善意、想要维持他的善意,对这个臭名昭着的组织来说是很难的。既然得到了,更不会轻易丢弃。

——因此,他们是真的、单纯的想要唤起一点刃的求生意志而已。

“景元”感到欣慰、感到快乐、感到期待,“罗浮将军”却开始思考要如何用这件事为罗浮争取最大的利益。他心里对这样的自己觉得有点想吐,脸上却能够露出一如既往的、分毫不动摇的温和笑意。

为了分散注意力,景元在心里漫无边际地想,之前短暂见过的几次面,他除了性情因魔阴身变得不稳定之外,性子倒是一如既往的对待工作认真负责。也许他的本性其实没什么变化。

……那么,把以前逗应星玩的那些手段拿出来、改一改,抖抖蒙灰了的记忆、小小的撩一撩……应该也不至于变成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吧?

00

永不停息、永不消散的血腥气。

像是在提醒他曾经趟过流淌着多少罪孽与鲜血的河流。像是在警告他如今是怎样可耻而令人痛恨的孽物。

血腥气浸透了他的身体。那气味来自于身上永远也好不了的伤口,来自于每一次以伤换伤的战斗,来自于内脏破裂开来泛上的血沫。有时会吐出血来,有时会呕出内脏,有时会有宛如凌迟的碎肉掉落在地,有时会被干脆利落的枭首。

血。血。血。

不曾淡去的,宛如过去的罪孽缠绕上来的东西。

血。血。血。

——直到某一天,他尝到了甜味。

01

事到如今,和刃之间的关系,景元也只能叹息一句“微妙”了。

卧室里没有开灯,看起来冷森森的,但景元还是本能地感觉到其中有人。于是他打开灯,在暖色调的微弱灯光下,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男人。

男人的呼吸很浅,即使在这里坐了不知道多久,也没有给空无一人的卧室里填上哪怕一丝活气。他抱剑端坐,眉目冷寂,脸上没有表情,动也不动的模样宛如一尊毫无生命的雕像。他伴着亮起的灯光睁开眼,宛如烛火一般的红色眸子专注地盯着景元,但随着景元走来走去的动作而移动的也唯有一双跃动着的烛火一般的瞳孔,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的模样,让不熟悉的人看了,只会觉得更加恐怖吧。

但很不幸的是,景元已经习惯了。

年长的将军叹了口气。

在卧室里的人不必再端着将军的架子,对于刃动不动就跑过来在卧室黑沉的影子里等他下班的举动也不得不习惯了。他顺手把身上的轻甲脱掉,只一身单衣地凑过去,不抱希望地问道:“又怎么了,刃?”

刃没说话。

如同雕像一样僵硬的男人微微动了一下。

即使只是侧过脸的动作,至少看上去也不再如同什么毫无生命的物品。刃一如既往地没有回答景元,而是微微抬起脸,吻住了景元的唇瓣。

景元习惯性地与之亲吻。

打开齿列、让刃的舌头进来。柔软而温热的软肉和男人似乎无欲的冷寂感不同,显得很热情地让舌与舌纠缠。舌尖轻轻点动上颌,渴求地吮吸,恋恋不舍地纠缠着口中这一条软肉,以唇磨蹭着唇瓣。

刃亲得很久、又很用力,以至于景元感到唇肉都有些疼痛。然而这一点不明显的疼也让人习惯了,景元轻轻推了一下刃的胸口,让两人分开,随后很顺手地摸了摸刃的头发。

星核猎手垂下眼睛。

刃的性子已经变到景元都不敢认了。至少当年他要是敢这么摸应星的头发,哪怕不被打掉手,至少也会被用“你有什么病”的眼神瞪一眼。然而现在的刃低下头,不仅没有让开,甚至还往景元的方向蹭了蹭,把脑袋埋进景元的胸口。

但即使肢体动作里表露出依赖和亲昵感,刃依然一个字也不说。

好吧,又是这样。

景元再一次叹气。和刃重新构筑起这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关系以来,短短几年里叹的气比他之前七百多年叹的气都多。景元继续像摸猫一样地摸着刃的头发,从脑心开始,安抚性地向下滑动,长发干净顺滑,被丰饶的诅咒永远固定在盛年时丰茂柔软的模样,摸起来的手感也有些像毛茸茸的动物。景元摸了多久,刃就在景元胸口抱了多久——但也仅仅是几分钟,刃便重新抬起头,再一次亲上景元的唇。

刃的每一次亲吻都亲昵缠绵至极,吮吸着景元口腔的模样彷如他们是什么矢志不渝的爱侣。而当他离开景元的怀抱,扭头跳窗离去时,从不曾回头的模样又显得有些绝情。

而景元永远只是目送他离去。

他实在搞不懂刃现在都在想什么。只是既然他亲过了就走,显然本日不打算一度春宵,景元便也只是耸了耸肩,去洗漱睡觉。

——他不知道刃都在想什么,既然与罗浮无关,那么事到如今,也就不必搞清楚了。

02

刃有时会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回味着某种在身周萦绕不去的甜味,打扫干净首尾,确定身后没有跟着“虫子”,就一路向星核猎手这段时间使用的据点而去。

时间不算早了,卡芙卡拥着厚浴巾,在客厅的灯光下。电子屏幕反射的荧光照在护眼用平光镜上,显得这位都市的丽人沉稳而静谧。

他进门已经尽量安静了,但显然瞒不过人。房间里萦绕着古典乐轻柔的声音,蜘蛛一样的女性用手指绕着自己尚有些湿润的长发,漫不经心地打招呼:“回来啦,阿刃?”

这个名字的叫法像是叫猫,像是喊狗,又有点像是逗小孩子,不管怎样都不像是在叫一个凶悍的成年男人。如果是其他任何人这么叫,刃都会用剑让对方懂得招惹自己是件多么不明智的事情——但这么称呼他的人是卡芙卡。

自己的理智的缰绳牵于她手,刃不觉得被她逗弄是件屈辱的、令人不快的事。

刃轻轻点了点头。

他驯顺地走到卡芙卡面前,单膝跪下来,让卡芙卡纤长的指尖触碰自己的脸颊,然后是手指、掌心——卡芙卡沐浴过后温热柔软、带着护肤品香气的手捧起刃的脸,用自己的脉搏触摸刃的脉搏。

昏黄的灯光带来平静安详的氛围。卡芙卡看了一会儿,勾唇笑了出来。

“嗯,很好,魔阴身完全没有发作的迹象。……阿刃,你最近去见的人,似乎都不会勾起你的魔阴身呢。”

将自己视作武器的男人点了点头。

卡芙卡放松地倒回躺椅。时间已经很晚了,心无恐惧的女人早已昏昏欲睡,如水流一般平缓流泻的音乐助长了睡眠的氛围。刃利索地站起身,向自己的房间踏了一步,却不由自主地犹豫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饱受魔阴之苦、被来自过往阴魂不散的阴影揉搓成碎片的理智和记忆,早就没有打捞出来重新整理的必要。他早已知晓自己欠下许多债务,将此身铸就而成的兵刃交托星核猎手的同伴使用,是他回报同伴的唯一方式——理应如此。

但他还是错觉到某种甜味。

不知从何而来的、隐约浮动着的暗香。让人联想到小孩子特有的奶味,又让人联想到永恒不落的太阳。甜蜜的味道变成记忆与印象,在刃本就一团混乱的脑子里盖上戳,又将之揉捏成柔软无害的形状。

甜味像是涂抹到了口腔。

“……客厅会冷。”刃低声提醒。

卡芙卡眨了眨眼睛。

如同红酒、又仿若玫瑰,卡芙卡艳色的眸子里浮现出明显的笑意来。

因不懂恐惧、却又极端擅长使用恐惧而饱受人们恐惧的女人,当她笑起来的时候,竟然和身边随处可见的亲切女性没什么不同。她抬起脸看向刃,高大的男人皱着眉,看起来很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说出这种话。

“我一会儿就回去了。”卡芙卡加深了笑意。是的,是这样的——就是因为如此,即使明知道刃去了对星核猎手来说怎样危险的地方、去见了对他们而言如何需要提防的人,卡芙卡却还是每一天、每一次都当做不知道的,单独留在据点里等待同伴的归来。

魔阴身让刃面目全非——但星核猎手所知道的刃,本就是面目全非的。他们所知道的刃早已破碎不堪,他们所知道的刃早已伤痕累累,他们知晓这把兵刃上的每一条伤痕,所以这柄几乎碎成碎块的剑身上,哪怕有一处碎裂的痕迹有了弥合的迹象,都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卡芙卡仍然像是不经意似的,在刃转身离开的同时对他说:“我们暂时还是走不了哦。”

刃回到自己房间的脚步没有停下。他打开房门,用沉寂而又淡漠的语气回答她,“我知道了。”

03

对卡芙卡来说并不是什么意外的事。但对景元而言,这样连续见到故人,还是很值得意外一下的。

即使早已打过招呼,即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回到卧室时,再一次明明听不到第二人的呼吸、看不到第二人的身影,身为武者的第六感还是在不停尖叫着有什么危险如同野兽的“东西”存在于此,这种扭曲的异常感仍然让景元不由自主地扶上了额头。

“……刃。”景元说。

灯光被按亮了。

刃仍然用一如既往的眼神专注地看着他。

在如今的刃身上,知性与理智已然是稀奇而又珍贵的东西了,当他不再发狂时,他看起来就如同他如今使用的名字一样,是一柄令行禁止的兵刃。唯有一双如同烛火一般燃烧着的眸子里,还能勉强一窥几百年前轻狂而又傲慢的匠人那一点点热忱的灵魂。

他仍然是他。最本质的东西似乎并没有变过。景元走过去,像是拍某种大型猛兽一样,拍了拍刃的头。

刃伸出一只手。

缠绕绷带的手伤痕累累,那种粗糙感也变得和常年使用工具、被厚茧扭曲了手型的粗糙感不一样了。刃虚虚将掌心放在景元的脸颊旁,开口的嗓音仍然是低沉的,“景元,我可以……?”

景元失笑。

“今日是怎的了,想起来征求我的同意?”他不太在意地将自己的脸颊蹭进刃的掌心,用最柔软的地方在刃缠着绷带的掌心上蹭来蹭去,放任刃抚摸他的面颊、凑过来送上亲吻。

刃认真感受着这份柔软。人体的热度透过拥抱传递过来,鼻息交缠着透出些痒意。轻轻探过去,能感受到和怀中这个人类似的甜味。舌尖是甜的,舌根是甜的,在接吻中渗出些蜜水。甜蜜的气味让人轻飘飘的,柔软的触感混合着感情的热度,宛如冬日里饮下一碗姜汤。

真奇怪啊,人的舌头居然会是甜的。

如同饮下烈酒,如同醉入花香。破碎的灵魂与心被这甜味赋予了形状,像是坠入天空,像是坠入太阳。

记忆与满地碎玻璃没有区别,但是在阳光的照耀下,也像是什么贵重的事物一样,能够反射出亮晶晶的光彩来了。

刃抱着景元向床榻的方向倒下去。

他能够感觉到轻微的、不是很坚定的推拒。那力道并不比蝴蝶的停驻更加沉重,但刃还是顺着力道放开了怀里的太阳。

“你真是没完没了——”

刃听到景元叹气。

叹气往往意味着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是某种愁苦的象征。刃理解这一点,却不知晓应当如何对他解释。

——实在是他自己也不理解。一日日地避过他人耳目来到景元卧室,一次次的索求亲吻。嘴巴里甜蜜的气味像是为这具行尸走肉的身体唤起了全无必要的渴求,让自己的身体产生了自己完全不理解的变化。

也是有过亲到人恼了的事情。也曾有过负距离的接触。刃知晓自己正在受到纵容。但是不够,不够,总是不够的。

景元摸了摸刃的脸。

时间会在人的身上,刻印下人生所经历的一切伤痕。这张脸的表情变得寡淡,身体变得疤痕累累。景元知晓自己在纵容一只丰饶的孽物,却并不觉得这样做会导致任何他处理不了的后果、会出现他承担不起的代价。

景元知晓这种行为,知晓这一个字。但是还不是时候……还不是让这个字影响自己的时候。

在刃意识到之前、在刃理解到之前,他会藏起这个字,让自己一直苦恼下去。

——你来陪我一起苦恼吧。

景元低下头,主动回给刃一个轻吻。

一个浅尝辄止的轻吻。景元从对方的唇齿之间,品尝到了熟悉的苦涩与血腥的气味。

是每一次接吻,都能尝到的,犹如人生一般,鲜血淋漓的苦涩味道。

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景元这样想着。即使有着这样苦涩的人生、这样血淋淋的过去,在看着自己、在面对自己这个能直接提醒他想起过去的人时,刃也是这样的【】我,而我也——

——我也——

00

镜流干干净净地躺在棺材里。

一个向导想要杀掉一个哨兵是很简单的,尤其是在景元是整个罗浮仙舟里等级最高……历代哨兵里也非常少见的ss级向导的前提下。

只要不是在最前线那种混乱的、发生什么都不奇怪的地方,在一个安全、安静的场合,全力调动起精神压力和信息素的前提下,一个向导想要拆解掉哨兵的精神防护网、摧毁一个哨兵的五感,实在不能更简单了。景元甚至有余力做得温柔又妥帖,镜流的尸体都是干干净净的。

容姿仍然保持在全盛的少女姿态,镜流躺在棺材里、躺在满棺的花朵中间,看起来和睡着了几乎没有差别。

景元将一朵纯白的百合花放入棺材里。

葬礼即将进行。虽然在堕入魔阴身之后犯下诸多罪行,但这一切已经伴随着生命的逝去而得到了清算,镜流仍然是将云骑军无敌之名播撒寰宇、手捻天际一线月光诛尽邪魔外道,让联盟的盟友心服口服、让联盟的敌人连觉也睡不好的罗浮剑首。

剑首寿至千年,身堕魔阴后于流云渡伏诛——这就是一切了。因此,镜流的葬礼也完全依照剑首应有的最高规格进行,在仙舟联盟这个完全不关注、不重视死后哀荣的地方,拥有了一个和她挚爱的友人白珩相似的“葬礼”。

星槎远远地飞往天际、消失在肉眼看不到的彼方。景元低头打开玉兆,玉界门的监控完整地显示了装载着镜流尸身的星槎在宇宙中燃烧、将天人的身体和其中的花朵一并燃作粉尘、在宇宙中四处飘荡的画面。

自此以后,镜流将能够不受拘束地,前往世间的任何地方。

01

景元垂下眸子。

金色本应是阳光的颜色。本应有着暖融融的、让人想要微笑的色泽的瞳孔,不带任何感情地向下垂着,便流露出一种高傲、冷淡、以至于残酷的神色。

——是应星此前从未见过的神色。

这神色像冰刀一样,将应星整个人剖开。曾因个人卓绝的技艺恃才傲物的短生种取得了如长生种——如天人一般悠久的寿数,却仿佛将脊梁和心气都掏空了。浑浊的眼睛里再也不见了熠熠生辉的闪光,应星坐在幽囚狱刑室的角落里,看向景元的眼神是空茫的。

景元默不作声地反手抽了应星一巴掌。

景元没有给应星补精神防护,应星被一巴掌抽得眼前发黑,脑仁里嗡鸣作响。激烈的疼痛和着声与光,在哨兵过于敏锐的五感中掀起海啸。

此前是短生种的应星从未接触过长生种天人特有的“哨兵”与“向导”的生理特征,也无法理解一个人的五感能敏锐到正常生活都会带来撕裂般的疼痛。强光像是要把他的眼球碾作粉尘,脸颊像是被打烂了,甚至那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都在脑子里形成了回音。应星张了张嘴,本以为自己在丢脸地发出惨叫,却很快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发出声音,他被一个巴掌抽得痛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别这样。”景元温柔地说,“这才哪到哪呀。”

这一次的动乱被定性为“饮月之乱”。

龙尊擅动化龙妙法。龙尊使孽龙诞生。龙尊给倏忽战后的罗浮另一次沉重到无可言喻的重大打击——一如既往、从始至终,都没有把区区短生种的作用放在眼里。

景元这一巴掌甚至让应星感到解脱。

我犯下了无法饶恕的大罪。

应星如此确认。

我理应受到惩罚。

——因此,应星已经不想再听景元说出的任何话语了。

除了一死之外,他还有什么能做的呢。

02

景元觉得头痛。

并不是说他看到应星这副好像已经放弃了一切似的模样而感到困扰,而是景元连续三天只睡了一个小时,即使是天人亚种的精神力有点也撑不住了。

极度缺乏睡眠带来的是很难控制的暴躁脾气。明知道怒火是毫无用处的东西,景元冷眼看着至今仍未说出分手的恋人在陌生的激烈感官刺激下痛苦到翻滚,心里却扭曲的觉得畅快。

景元闭了闭眼睛,从已经近乎枯竭的精神里压榨出集中力来,一边放出精神体压制犯人,扭头对身边的判官点头示意。判官行礼离开后,重新将眼神落到应星身上。

03

脸颊仍然在抽痛。

应星抬起脸,看到景元眉目间透出的审视的表情。

景元打量人从来不用这么露骨的、不客气的眼神。他经常是笑眯眯的,配合柔软的话术与温和的神色,让眼神变得格外柔软,也是曾经被白珩调笑“看狗都深情”的眼神。被他如此注视的人往往会生出自己正在被郑重对待的受重视感,而很难意识到那是一种冰冷的审视。

应星从不知道景元还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是……啊啊,是的,这样才对,这样才是正常的。被视为将军的继任者而受培养的人,在战场上算无遗策、纵横捭阖的人,怎么可能总是在他们面前讨巧卖乖、一副柔软好捏的猫样呢。

应星被狮子模样的精神体按着坐在墙边,在稍微有些缓解、但仍然强烈到难以忍受的剧痛里摆正了自己的态度。眼前的人是将军、是巡猎的令使、是帝弓七天将之一,是对整个罗浮握有生杀大权的人——而不是自己可爱又贴心的恋人。

转变了种族的匠人强迫自己平缓下心情,从沉甸甸的绝望和痛悔里扒出一点理智,用端正的态度面对眼前的【将军】。

“我……已知此身犯下重罪。”应星的声音有点沙哑,那是很长时间内都没有正经说过话的沙哑感,但他的语气还算平静,且态度相当坦然,“如今但求一死。”

【求死】。

景元几乎是眼前一黑。

这是并不令人感到意外的态度。应星这个人自矜又高傲,连学徒犯下重复且愚蠢的错误都难以容忍,更加不可能允许自己犯下大错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坐牢。景元不能说是毫无预感,但真的听到这句话,他还是觉得像是有一把重锤,直接砸在过度工作而嗡鸣抗议的脑袋上。难以言喻的巨大失望感席卷了他——不是说老老实实认罪不好。但应星犯下重罪、如此坦然地认罪伏法、让罗浮大半洞天和诸多云骑陨落,又自然而然地丢下自己决意去死——

有某种极端的情绪从景元欠缺休息的脑子里跑出来,并且越来越鲜明地强调它的存在感。景元伸出一只手,扯着应星的头发,将年长的恋人扯到身边死死地按住了。

“身犯十恶逆的重罪之人可没什么人权可言。”景元阴沉着一张脸说,“既然这条性命你自己都觉得不必要存在,最后借我用一下也是无妨的,对吧?”

04

应星有想过自己会面临怎样的终结。

一死谢罪是必然的结果,死前会被如何“废物利用”也有心理准备。工造司百冶这个职位不算低,一些死囚会被如何“使用”,应星不会没有概念。他有想过试药、试刑具、新的拷问读心法,基于如今的不死性,也猜过炮灰营——但再怎么出格的想象里,也不可能包括眼下这个情况。

景元在自己面前,用手指安抚扩张自己。

囚室里很不方便,景元丢掉下装,一只脚踩在应星的肩膀上,分开腿在应星的眼前用手指开拓自己。穴里也许是洗过了——谁知道呢,也有可能是因为忙得连轴转、景元这几天根本什么也没吃,反正天人亚种又不会因为区区几天没吃饭而饿死——在手指的翻弄下吐出一点点浅色的肠肉。景元踩得很用力,应星几乎错觉自己的肩膀要被踩碎了,但近在咫尺的香艳景色又让这具已经尝过景元美好之处的身体唤醒了熟悉的冲动。他眼睁睁看着景元左右手两根食指伸进去搅弄出水声,小巧的穴口被一点也不爱惜地扯得洞开,揉弄成十分可口的艳红色泽。

哨兵过于敏锐的五感,将恋人身体的每一处细节都牢牢地刻进了脑袋里。较任何时候都更加浓烈的发情的气味和格外活色生香的细节,让应星的身体诚实地勃起了,但他的脸色却比以往任何一次温存的时刻都更加难看。

“何必这么做?”应星忍不住问道,“我们就普通的告别不好吗?”

景元没有回答他,而是脚上用力、直接把应星按倒,然后去扯应星的衣服。他颇为轻松地将完全没有适应哨兵巨力的匠人身上的衣服扯掉,伸手将应星胯下的东西掂了掂。被恋人近距离的勾引、被甜蜜的信息素包裹,刚刚转变的哨兵在没有经过任何爱抚的情况下,性器就如同幼鹿一样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景元的指尖不过轻轻捻动几下就坚硬如铁。

于是景元似乎十分满意地跨到应星身上,对准穴口缓缓地坐下去。

应星整个人都混乱起来。

同景元的交合早就不是第一次了,心灵手巧的匠人甚至在恋人的默许下尝试了更多的玩法。有些景元很配合,有些双方都很喜欢,有些不是很合适的就再也不做,但不管怎么样,他们之间的情事永远是温柔的、亲昵的、偶有激烈但有分寸的。然而这次不一样——这一次完全不同。

景元像是打从心底里将应星视作某种东西……某种自慰的道具一样使用。他在应星的身上起起伏伏、抬起下巴放肆呻吟,肌肤在激烈的动作中泛起红色,肠肉紧紧地吸着应星的阴茎,似乎是很快乐的样子——

然而应星动不了。他既不能像往常那样,给沉浸在快感中的恋人安抚,也无法逃开景元的控制。像是狮子、又不怎么像狮子的精神体凑到应星耳边,巨大的爪子按在应星的胸口。那东西应当是没有用力气才对,应星却怎么也动不了。

穴肉摩擦着阴茎的触感让人发疯。耳朵里听到的喘息声让人发疯。透过白色巨狮一样的精神体的鬓毛中间,隐约能看到的、上下起伏的白皙身体也让人发疯。无可救药的快乐从下而上,精神上某种难以言说的痛苦却如同被摔碎的药罐子一样渗出来,让应星的嘴巴里充满了苦涩的味道。

应星尝试着伸手。

上半身被如同狮子一般的巨大精神体死死按住,应星再怎么摸索,也碰不到景元的身体。不知道是不是他这样茫然失措的神色招来了一点怜悯,应星感受到自己的手被景元碰到了——

应星和景元的十指交握,单手用力,竭尽全力摆脱精神体的压制、把自己拉起身。

迎面看到景元匆匆别过的侧脸。

应星满肚子的话都被憋进肚子里了。

他不可置信地去摸景元的脸。探过去的手被景元用力拍掉了,但他还是在景元的脸颊上碰到了湿漉漉的东西。

很难以置信、很没有道理,因为景元根本、明明就不是那种会悲伤春秋的人。他是传统的仙舟长生种,是坚定的巡猎的信徒,是重视法度与道理、重义轻生死的云骑骁卫,与罗浮传统“侠士”无比相称的男人。会为了私——这种事——而落泪什么的……

“……景、景元……?”

应星整个人都有点方了。

景元蹭了蹭自己的脸颊和眼睛。又蹭一下。再蹭一下。最后像是放弃了似的转过头来,用颇为冰冷的神色瞪着应星。被泪水浸润得雾蒙蒙的眼睛没有什么威慑力,而即使再怎么装作冷酷无情,带着泣音的声音也显不出冰冷来。

“叫我做什么?”景元沉着嗓音说,“反正你也要死了,最后借我用用怎么了?”

应星不介意这一点。他一点也不介意和恋人发生亲密的身体关系。但是他真的很介意景元为何哭泣。总不能是为了……是为了——

“反正你也要死了……”景元去抹眼睛。透明的液体没有停下,景元擦了两次,放弃了,就只用蒙着泪的眼睛盯着应星看,“反正你已经要,在这种时候、在我这么想有人帮忙的时候……丢下我一个人去死了……”

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说明吧。

一个哨兵绝对不会放任自己的向导在那里哭泣。无论是生理特性、信息素的引导、还是过于敏锐的五感被向导的精神力影响所导致的后果,都会导致哨兵对向导——尤其是认定为自己绑定的向导——充满了保护欲。说白了这不过是信息素带来的错觉,任何一个经过一定训练,甚至不见得是“训练”、而是有一定自制力的人都不会把这个错觉当真。

但是,不会把这件事当真的人里,绝对不包括刚刚转变成哨兵长生种的应星。因此,应星会忽视藏在朦胧泪眼后金瞳里冰冷的审视与探究,会忽视景元哭叫“你丢下我不管”这件事合不合逻辑,会对自己毫不正常涌上的情欲、毫无道理激发的保护欲、毫无预兆地对恋人的泪水心痛如绞这件事视而不见,丢了原则地拼命做出“不会丢下你不管”、“绝对会帮助你”之类的保证,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05

应星不是傻瓜。

当景元“冷静”下来、两个人好好地做完了全套、在爱欲的余韵里抱在一起的时候,应星回想了一下之前这次并不非常愉快的性事,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不对劲。

缺乏相应知识的应星不是很确定发生了什么,但他至少知道一件事,“太短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我大概也有点精神不正常了……”

“哪有。”景元若无其事地说,“只是因为你刚刚转变为长生种的哨兵,完全没有适应身体的变化,被向导一激就说什么都听而已。这个状态叫做结合空间,记好喽。”

应星“哦”地点点头。

“……?”他有点茫然地扭过头看向景元,“向导说什么……都听?”

景元用手背撑着脸蛋。这个姿势让他的脑袋歪着,下巴高高地抬起来,整个人变成了一只洋洋得意的白毛狸奴。有事当场说开、绝不把隐患留到之后,这是景元一直以来的习惯,因此这件事上他也没有任何隐瞒,整个人都洋溢着“我就坑你了能奈我何?”的得意。

——但是说到底,这真的算“坑人”吗?

应星沉默了一会儿。

“抱歉——但是我不后悔。”应星呼出一口气,“我也没办法后悔,因为哪怕时光倒流,我仍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景元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他。

“我无法接受我的第二个故乡在战火与毁灭中哀嚎。我无法接受为他人幸福而战的战友倒下、而丰饶那群无心的孽物却能一次次站起。我无法接受能够让人生后悔重来的贵重机会属于血洗故乡的仇人、而不是属于一肩担起肃正宇宙生命秩序的仙舟联盟。”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对景元剖白自己。

以短短数十年的学习与锻造,轻易凌驾了仙舟联盟数千年的底蕴与积累,向来恃才傲物的短生种以往并不关心别人对他的看法——有那个担心的时间不如多学一点知识或者多总结一些经验,哪怕多打一套器具也比关心别人怎么说自己强。

但现在,那些无趣的、多余的人际关系再也不会找上他了。应星只需要关心景元是怎么看他的——只需要关心这个就好。

所以他才会这样直说——

“我是个匠人。”应星说,“所以我决定自己动手,给联盟那些联盟理应得到的东西。”

景元像是被阳光直射了眼睛的猫一样眨着眼。

对景元来说,这实在是难以理解的想法。作为云骑军,作为天人,他是在接受了不平等的战斗环境、接受了终将战死沙场的未来之后,才决意踏上战场的。这种“只有对方才能复活”的不公平感只有在最开始才会在脑子里徘徊一段时间,很快就被他以“寿瘟的赐福就是如此”的理由接受了。

现实就是这样。情况就是这样。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好好动脑子思考如何能杀掉更多敌人、如何能让更多同袍活下来。景元就是这种人。

应星轻轻地笑了。

“景元……将军。”应星说。他对自己年少的恋人低下头,声音却是平静的,“我向您乞命。将军。我还不能死——在弥补我的过错、补偿我的故乡之前,我还不能死。”

景元猛地闭了一下眼睛。

终于——终于。想着一死谢罪的人终于燃起了一点点求生欲,景元在这一瞬间却想要掉下眼泪来。如果说之前的柔弱表现不过是战略性的示弱,这一瞬间他是真的想要哭泣。

“……应星。”刚刚担起一个仙舟未来的年轻人哽咽了一下,强压下泣音对他说,“我会努力的……让我们一起努力吧,应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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