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炫这才慢慢体会到了王爷的用心良苦,和一帮属官连连点头称是。
可是他们更加纳闷起来,这么小的王爷怎么能看这么远呢?
这时太子那卧底黄湜也厚着脸皮讨要墨宝。
朱植一看,正是把自己的人搞得多多的大好时机,也不推辞,挥毫写道: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以祸福避趋之”。
写完后,他也照例解释一番:
“子澄先生,你可是我朝会试的会元加殿试的探花郞。论学问,我是比不过你的。不过这做学问也要讲究知行合一。”
“这诗据说是汉景帝宠臣晁错因被同僚袁盎诬陷,在被杀之前将此句送给袁盎。袁盎临死之前又托人转给汉景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希望诸位先生时时处处以国家利益为重。”
其实,“苟利国家生死以,岂以祸福避趋之”这句诗本是林总督因替昏君在鸦片战争战败背锅,家人为其鸣不平时的自我开解之作。
朱植却精妙地挪用到汉景帝名臣袁盎和晁错身上,并对手下属官们进行敲打。
但凡熟读汉书的书生都知道,晁错和袁盎二人本是汉景帝时的文人领袖,朝廷栋梁,人品、能力俱佳,只是因为一个信儒家、一个信法家,道不同不相为谋,相互抵牾,甚至互下黑手,机关算尽,最后都没有落到好下场,既丢了人品,也丢了性命。
朱植题词的寓意很明显,就是提醒手下这帮属官要有大局意识、政治意识、看齐意识,而不是各自站队,私接天线,互相攻讦。
大明那帮文臣太能内耗了,整起人来的时候,狠得连自己都害怕,比晁错和袁盎这两个家伙不相上下,饶是老朱这样的狠角儿,有时候也被他们气得半死。
黄湜也是聪明灵秀之人,对这一点自然是一点就透,反复揣摩这两句诗的心胸和境界,确实超越以前所有读书人,心中对这少年王爷愈加佩服。
沉思片刻之后,他也不再理会行前齐泰代表太子叮嘱他要盯紧辽王这话,向朱植一拜:“黄湜牢记今日教诲,定当诚心诚意地为辽王办差,为大明立功。”
黄湜有了墨宝后,那赶来的郭英和骞义也要。
朱植现在抄袭后人也抄累了,只好把左大帅读书时的那句座右铭拆开分送二人,一个是“心无半亩,心忧天下”,一个是“读破万卷,神交古人”,也算是格局非凡之作。
骞义是进士出身,对王爷的勉励自是极为高兴。
那郭英虽是行伍出身,却长期在老朱身边办差,知道辽王也是话里有话。
大明实行军屯不久,宣化、大同等地的边塞将官侵吞屯田,驱使士兵为自己种地,或只分给士兵贫瘠之地,已经导致屯守士兵十逃二、三,个别卫所甚至十逃六、七。
想到这些,郭英于是说道:“殿下此次之国,呕心沥血,忠心体国,将陛下所赐之国费用数百万两尽数用于官兵吏民身上。我辽东将士自当体会殿下良苦用心,百户以上不得有一田半亩。”
大明屯田沿袭古法,有较多可取之处,但是在制度设计上还有很大的漏洞。最大的漏洞就是军官可以拥有田产。
其实,百户以上官员,已经是六品以上的高级领导干部,不需要种地了,谁会亲自种田?
高级军官如果分了田地,要么转租他人,当中间商,赚取差价,要么让部下耕种,剥削下属,这样获利更多。
如果让百户以上军官不得拥有田产,士兵的屯田利益就能得到很好的保障,军屯制度也许不会那么快崩溃,到了明朝中期,三十多个小倭寇竟然能横行江南,从长江口一路杀到应天府。
郭英有了墨宝,那身后杨文、宋忠、周兴等人虽是武将,斗大的字不识一筐,也来讨字。
朱植略加思索,各取人名,送了杨文“文武双全”,送了宋忠“尽忠报国”,送了周兴“振兴中华”,虽有些敷衍的味道,这三个大老粗却是极为高兴,说是要装裱后供子孙瞻仰。
看这武将越来越多,靖江王爷和两个丫头也跑了过来凑热闹,讨要墨宝。
朱植又一改刚才挥毫的严肃,来了兴致,画风一转,龙飞凤舞起来,送给收钱的是:
“心安即为家乡,归来仍是少年”。
众人一读,都觉得这字极为贴切靖江王爷此时的境况,连声说好。
只是辽王送给两个丫头的诗,小丫头居然看不懂。她们后世只学知数理化,哪认得这蚯蚓般的行草书。
婉清娇嗔道:“王爷,你这画的啥啊?你敷衍我。”
身后却有好事之人高声读了起来: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尽珠帘总不如。”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第一句诗文取自唐朝风流才子杜牧在扬州风月场所寻奇猎艳之作。马上有风骚之士把前面一句也读了出来: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这是形容才十三、四岁女孩子的,倒是和两个小丫头比较贴近。
第二句则源自宋朝东坡先生的《题西林壁》,本来是提醒人们要学会换位思考的哲理之作,却被那些自诩风流的才子们在风月场所用滥了、用偏了。
听这文人们嬉皮笑脸,甚至有些猥琐地解释,婉清、婉君在后世收看娱乐节目时也是知道些的,俏脸唰地就红了,连骂朱植:“下流。”
见两个小姑娘居然敢骂辽王,郭英和众文武大员个个目瞪口呆,想笑又不敢笑。
大家都知道两个丫环自进京城辽王府以来,就深受辽王殿下的偏爱,说是在外历练时遇到的两位仙子,有化腐朽为神奇之法,要求下人们以郡主之礼事之。
这一路走来,穿的、长的不像丫环,拽的却真像两个郡主,和京城的永嘉公主一样,抱着个小狗狗,颐指气使。
不仅凤阳卫百户张信要亲自驾车伺候,日理万机的辽王也得抽时间隔三差五地陪着,还在大凌河边因为等她们耽误了好几天行程。
郭英心里有点担心起自家姑娘的地位来,打算也不管什么姑娘脸面了,派人先将姑娘接到辽东都司来再说。
朱植本想学后世的娱乐节目调侃一下,缓解一下一路的舟马劳顿,活跃一下气氛,却让人特别是舅舅误会了自己和二女的关系。
他只好继续嬉皮笑脸地回了一句:“婉清仙子,你要是嫌字丑,我就送给朱大傻子了。”
然后,他又对婉君说道:“婉君仙子,你要是嫌字丑,我就送给那蒯黑子了。”
婉清自从戏班回到王府后,万球能一直贼心不死、继续对他纠缠不休,和她粘粘糊糊。朱植一直是知道的。
至于蒯富对婉君的仰慕,纯属他瞎猜,不过倒是瞎马碰上死耗子罢了。
蒯富在王府自听说婉君善于勾股之术、杠杆之法后,经常找婉君请教,并时不时地送上自己手工打造的木梳、梳妆盒之类的小玩意。
前世没有享受过男人追求的斗战剩佛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
两个小丫头被朱植猜中了心思,毕竟姑娘家家的,面皮薄,又骂了句“卑鄙”,还是大胆抢了字,抱在怀中。
众人又是被雷得外焦里嫩。
辽王可以公然打情骂俏,属下只有装聋作哑。
不过郭英心里又松了一口气,听女婿的意思,好像是准备将二人许配给朱大能和蒯富了。
毕竟身份摆在那儿,总还要讲个门当户对嘛!不过女儿还是早点来的好。
老丈人看女婿也是越看越满意,但是越看也越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