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被热度翻卷到通红,又是涨痛,无力地扶了扶额,被推去方才歇息的那一堆枯草躺下。
凉沁的雪团被布裹着搁到他额头,消减了那阵热意,浑身一波又一波的寒颤,盖上毛皮后暖不透底下这副躯体。
今安转身去将自己盖的那张也拿过来,叠着盖到他身上,掖得透不进风,再问他,“感觉如何?”
半阖着眼的人一瞬不离地看她,手上从衣袖攀上她指尖,轻轻攥着那一点,“你呢?”
他的唇色被烧得红透,因干渴结了浅浅的一层白,是红玫瑰覆上白霜的那种颜色。
“你能让我今晚睡个囫囵觉,我就谢天谢地了。”这样说着,她另一只手拨开他额前散下的发,笑了一笑。
他的思绪凝滞着,只晓得看到她红唇勾起的弧度,便跟着轻轻笑了一下,被耐不住的疼痛倦意压下眼睑。
虚睁的光晕一团团模糊在眼前,昏沉间,感觉身上密不透风盖着的被子掀开条缝,冷风未消,一具微凉的身体钻了进来,紧接着有人将他抱得密密实实,冷香罩了他一头一脸。
“太冷了,总不能等你没事,我又病了,没完没了。”
有人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
“现成的暖炉不用白不用。”
虞兰时变成了一根快烧焦的木头僵在她怀里,许久许久,才试探地环上她的腰侧,见她没有反对,便顺着紧拥上去。
头痛到要炸裂,但他还是笑得咧开唇,埋去她的颈窝。
——
直到晨曦渐起,雾明山中搜寻的队伍仍未停止,从竹林到山峰,又下到无名河的界限。
在竹林深处找到了一匹黑马,上面挂着一件大裘。
黑马很是桀骜不驯,路上踹翻了好几个人,总算被连扯带劫地拉到凤应歌面前。
搜寻队伍的领头抱拳跪下,“禀告殿下,山中无人。”
“无人?”凤应歌轻念这两个字,喜怒不辨。
山下平阔处临时搭起的帐中,两旁站立的近兵皆是心惊胆寒,正此时,外头来报定栾王近臣求见。
燕故一拂帐而入,堂下行礼,单刀直入禀明来意,“主上昨夜行猎之时受奸人暗害,臣下倾尽兵力搜寻一夜无果,特来此请求殿下彻查此事。”
他抬头望去主座,看着玄袍金冠那人,字字掷地有声,“主上定栾王,下落不明,生死不明!”
凤应歌敛眸握掌,居高临下漏下一点眸光,“燕卿声声指证奸人,可有证据呈来。”
正等此话,燕故一扬掌一挥,身后随侍当即有人捧上黑漆木盘,上面搁放一支黑羽箭簇,被臣下接手递到凤应歌面前。
“这是何物?”
燕故一深揖一礼,“昨夜刺客并非无主之辈,而是有组织、有谋划,甚至是受连州裘安城擅权者指使,图谋不轨,意欲谋害我主上。其狼子野心,昭昭欲揭。”
长指拿起呈到面前的箭簇,从鲜亮尾羽划向锋利的箭头,指尖一转,刻于箭杆背后的小字赫然映入眼帘。
堂下人一揖,大袖如刀斩落,适时将这场大戏唱到了尾声,“主谋者正是当今连州掌兵都督,闵阿。”
篆刻闵字的黑箭被扔去地上。
帐中闲杂人等皆退下,只剩二人。
主位者深眸锋利,笔笔划向堂下身姿笔挺的温雅青年,“她究竟去了哪里?”
“臣下亦思虑心切,惟愿我主平安无事,早日归来。”
凤应歌:“既是知根知底,燕卿何必说这等虚伪言语。”
燕故一:“臣下心系主上安危,不敢与殿下相驳词。”
便听上位一声轻笑,“那与将军一道不见踪影的人又是谁呢?”
堂下人不语。
凤应歌将炉上温酒拿下,自斟自饮,“燕卿提防本宫居心叵测。可不过一商贾贱子,趁本宫不在得了这一月之机,便是你口口声声的一片真心了?”
“只论情爱或许太过愚蠢,但哪里及得上以情爱之名包藏祸心来得卑劣。”燕故一俯低的面上冷淡,话落再不耽搁,作揖告退至门边。
上位人不依不饶。
“本宫与将军五年生死,哪里是情爱之名就能概括的。”凤应歌搁下杯盏,语气轻描淡写,“不过是区区一月风花。”
“殿下,不是一月。是两年前。”
“两年前大将军身亡,北境大乱,而你执意回王都承爵之时。”燕故一抬起门帘,侧目看来,“殿下,自那时起就已经迟了。”
——
遥远天际的一线晨曦漫扫过群山遍林,扬落金粉,推至厚帘挡住的门缝下,掩得屋内光雾纷乱。
燃了一夜的篝火渐渐势减,黑炭熄灭通红时,一只修长手掌填进折断的柴火,余烬重又扬起火焰。
清洗干净的铁锅被悬吊在火堆上,锅里大块凝结的白雪渐渐融化成水,直至嘟噜嘟噜地沸腾起来。
腾起的水烟弥漫开,蒙上火堆前坐着的人极浓艳的眉眼,忽然,身后响起一丝动静。
倚睡在枯草堆上的人醒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