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后辈里,太上皇最喜欢的就是魏铭和曾江,一个是当作未来阁老培养,一个当女婿养。
当然,结果都是不尽人意,曾江和小六的婚事不成。而老五继位后,渐渐架空内阁,所谓阁老也只空有其名。
魏铭在国子监,编撰书籍,虽远离朝堂,但对社稷功不可没。
这样注定要名垂千古之人,太上皇自然喜欢。
陆玉庭只是小太子启蒙之师,将来能辅佐教导太子的只有魏铭。
“子安呐,朕有段时间没见到你了。”太上皇命人上了最好的茶。
太和殿吃食短缺,但整个皇宫里,太和殿的茶却是最好的,每年各地进贡的好茶大多都送到这里,顾小郡王每次来都要带走一包。
“太医署和翰林院正重新编撰伤寒杂病和神农本草经,人手不够,臣正带学生配合。”
太上皇点头:“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自他接任祭酒一职,国子监学风浓郁向上,不再只是一味崇尚辞赋,教出只会之乎者也,纸上谈兵的学生,而是重经义、重时务、重实际。
国子监的学生做学期间便有一门实论课业,便是通晓六部庶务,发掘学生特长,一部分优秀学生,不用科举便被选拔入朝。
国子监这些年还带着学生重新编撰和修订了一些书籍。
之前朝廷免费发放到各州县,用于孩童开蒙的书籍便是由他和学生编撰的,在民间十分受欢迎。
“皇上事事处处为百姓着想,爱民如子,臣照旨办事,实乃臣之本分,不敢居功。”魏铭恭敬道。
“你实在是太谦虚了,你是懂茶的,这茶如何?”太上皇虽然私下里没少骂皇上,可听到人夸自己儿子,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高兴。
“茶汤澄红透亮,气味幽香如兰,回味甘醇,齿颊留芳,实乃好茶。”
太上皇大笑:“瞧瞧,瞧瞧,不愧是文曲星君,便是品茶都如此富有诗意,太子就该跟着这样的老师学习。”
太上皇毫不掩饰对皇上让陆玉庭做太子启蒙之师不满这件事。
“太上皇谬赞。”魏铭微微一笑。
“你呀,和你祖父真是一模一样,今日进宫可是有事?”太上皇和颜悦色道。
“太上皇,臣今日进宫是为求娶丹阳郡主。”魏铭从椅子上起来下跪道。
太上皇手中的茶盏顿了下,似是不可知信道:“谁?”
“臣要求娶丹阳郡主。”
太上皇将茶盏放到桌上,砰的一声,吓的殿里的人噤若寒蝉。
也就是文曲星君了,若换了旁人,那茶盏早就招呼到脑门上了。
“子安,朕今日就当未听过这些话,你退下吧!”
赵家倾几代之力,方才压制世家,收回兵权,防止外戚,可赵恒继位短短六年,外戚势力堪比巅峰。
纵容皇后干政,设立女官,如今又以皇后仪仗为名设凤鸣军,从此以后五万陆家军便等同皇后的私军。
这些年皇后为笼络人心,将自己堂妹嫁给老六,义姐嫁入顾家,与曾家,孙家,宋家,刘家私交过甚。
若是幼妹再嫁给魏铭,日后太子身边都是皇后之人,犹如被扼住喉咙,束缚臂膀,如何能成为千古一帝。
这个丫头不能留了!太上皇心中这个念头更深了。
“太上皇息怒,请听臣一言。当年臣父犯下罪过,祖父内疚病逝,臣当时游历在外,未能见祖父最后一面,每每想起祖父总觉夜不能寐,愧对祖父教导。回京后感念太上皇赦免魏家家眷大恩,唯有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以弥补魏家之罪过方能心安。如今国子监学风已正,教风已严,校风已明,学生朝气蓬勃,积极向上,前途不可限量。臣许诺朝廷之事已完成。臣今年二十又六,昔年同辈早已夫妻和顺,儿女双全,臣唯有艳羡之。夜半于噩梦中顿起,冷汗津津,梦中先祖大骂臣之不孝,大丈夫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家母年事已高,还要她为臣操持家事,实为不孝。人生不过百年,如今已过三分之一,幸得上天垂怜,得遇心仪之人,故而求娶之,珍重之,以伴余生。”
“臣知郡主身份贵重,臣之身份不堪与之相配,是以,今辞去祭酒一职,自请为太子师,为太子传道授业,保驾护航,成就其千古帝业,望太上皇成全。”
太上皇看着跪地叩首的魏铭,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想那几个臭小子为了娶陆家女儿,没少在他这里闹腾,翻来覆去就只有那一句,非她不娶。
唉,但凡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表以决心,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也不至于将他们打出去。怪不得都说生儿当如魏子安。
他是皇上任命的国子监祭酒,要请辞也该找皇上,可偏找他这个已经退位的老头子,还请旨为太子师。
要知道自古以来太子和皇上虽是父子,却从来都是两个派别,两派势力以后在朝堂上腥风血雨,争斗不休。
他在这时候自请为太子之师,还要让他这个太上皇任命,便是告诉所有人,他站在了当今皇上的对立面。
这样,即便是他娶了陆瑾,那也不是皇上皇后任何一派系之人。
而陆家内部势力也不再是一个方向,魏铭做了太子师,那陆玉庭这个太师就没用了,隔绝了太子和陆家人来往。
为了娶平宁侯家的小丫头,竟然示好他这个将死的老头子,也是煞费苦心了。
果然是阁老那个老狐狸的孙子啊,虽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这番话和这番决心,实在是合他的心意。
说实话,他着实是见不得皇后如此霸权,陆家如日中天,他实难心安。
魏铭求娶陆瑾那一刻,他本是起了杀意,不过他另僻蹊径倒让他觉得留着那丫头也不是不可。
始乱终弃
皇上他现在是管不了了,那是个不争气的东西,已经没救了,如今重要的是不能让太子和陆家走的太近了。
大齐的江山还等着他来继承,若能成就他千古一帝,他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魏铭是可信的,他从小就是睿王伴读,可魏家没有站队睿王,始终保持中立。
如今主动提出要为太子师,为太子保驾护航,也必然会忠心耿耿,这样的人留在太子身边他放心。
至于陆家的小丫头,他要娶,就让他娶吧。
“子安啊,朕并非无情之人,只是,你是做大事之人,朕对你寄予厚望,如今朝中局势想必你也清楚,莫要沉醉温柔乡,让朕失望。”
魏铭立马拱手道:“臣一定好好辅佐太子,不辜负太上皇圣恩。”
太上皇点点头:“你的婚事朕准了,待准备完婚事,太子的课业就交给你了。”
“是!”
皇上赐婚的旨意还未宣,倒是太上皇的旨意先一步到了。
陆伯山对此颇有微词,太上皇是太闲了吗,改行做冰人得了,左一道赐婚,右一道赐婚,他陆家的女儿被都他嫁出去了。
陆伯山气归气,说实话,对魏铭还是很满意的。毕竟陆家最缺的就是这样的读书人。
当年,硬下心肠对他说那些话也是很不忍的,但当年瑾儿年纪还小,哪里晓得什么男女之情。
他怕她像之前喜欢过的猫儿,狗儿,鸟儿似的,没喜欢多久就丢一边了。
魏铭可不同,他是大齐的文曲星,若是被丢一边儿,始乱终弃,那些文人骚客的笔杆子能让瑾儿‘流芳千古’,那可不行。
所以,他这个当爹的必须得防患于未然啊。
谁能想到这丫头在喜欢魏铭这件事上倒是十分坚持。
陆家人对于这婚事满意是挺满意,但就是对于太上皇下旨这事有点琢磨不透。
虽然陆伯山也曾是太上皇宠臣,但如今两人的关系,只能说一言难尽了。
说实话,以如今的朝堂局势来看,太上皇不可能这么好心。
有点看不透了。
魏铭在早朝时提出辞去国子监祭酒一职,立刻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虽然国子监祭酒不过四品官职,也不参与朝堂政事,但这个位置却不是谁都能坐的。
首先学问好自是不必说,再者,洁身自好,品德高尚。
魏铭的学问在大齐无人能及,便是翰林院那些老翰林也比不过他。
这些年孑然一人,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就差拿个木鱼就能念经了。
而且自魏铭接任国子监祭酒,很好的压住了之前那些官宦子弟的歪风邪气,比如出入青楼教坊那些地方。
教出的学生都是如松如柏,品格高洁,德才兼备。
这些年被六部破格录取的学生能力出众就是很好的证明。
所以,品德高尚,可堪表率魏铭也当得起。
这样的世不可出的人才,如今辞职不做了,伤了多少人的心啊。
凡七品以上官员子弟皆有资格报考国子监,朝堂上这么多官员,谁敢说自己的儿子,孙子日后不进国子监呢?
国子监少了这么个好老师,怎么办?大家心都很慌啊。
正在这时,常贵公公到了:“皇上,太上皇旨意。”
众臣又是一惊,这什么意思,太上皇这些年专注保媒拉纤,已经许久不问朝堂事了,怎么突然下旨意了。
陆玉庭倒是十分淡定,太上皇的最惯常的手段便是搅起一团浑水,然后坐山观虎斗。
陆玉庭看了眼自己那位芝兰玉树还未过门的新鲜妹夫,只怕和他有关。
那道赐婚诏书只怕也并非太上皇心血来潮。
太上皇的旨意,群臣下跪接旨,赵恒不用跪,但也要起身相迎。
常贵有点心虚,说实话,这旨意有点烫嘴,皇上这是公然打陆家,打太师的脸呢。
可他也没办法,太上皇的旨意,且太上皇要在早朝宣布,就是要当众打脸的意思。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魏铭天惠聪颖,旷世奇才,自接任国子监祭酒为大齐朝堂培养德才兼备人才无数,朕心甚慰。特封为太傅,即日起为太子之师。太傅对太子管教之言犹如朕言,太子不得违抗,钦此!”
太上皇这旨意一下,朝堂更热闹了,封太傅?二十六岁的太傅?
之前皇上封二十八岁的驸马为太师就已经是史上最年轻的太师了,如今太上皇又封二十六岁的魏铭为太傅,这对父子到底怎么了?
还有,让魏铭教一个毛孩子读书,那他们的孩子怎么办?太上皇可不能如此厚此薄彼啊。
不对,很不对劲,很快,有些人就回过神了,皇上前脚封了太师为太子之师,后脚太上皇就封了魏铭为太傅,更下旨太傅对太子管教之言犹如朕言,太子不得违抗,这不是明显要压太师一头吗?
这父子俩又闹掰了?怎么这次毫无征兆啊,没听说太和殿那边打起来啊。
前一日太上皇还将陆家幼女赐婚魏铭,看起来一团和气的样子,怎么才隔一日就公然打陆家脸呢?
魏铭倒是一脸镇定的下跪接旨:“臣多谢太上皇,多谢皇上。”
曾大人觉得自己是不是老了,该致仕了,怎么看着有点看不懂了?
魏铭接了太上皇的旨,是不是就成了太上皇的人,那陆家不是要自己人打自己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