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死了老四,你满意了?”皇上的语气虽淡,但透着不满。
“儿子不解父皇的意思。”
“你做的什么你难道不清楚,还要朕提醒你?”皇上低吼,眉心处突突的跳了两下。
“儿臣光明磊落,无愧于心。”
“好一句无愧于心,逼死自己的亲兄弟你倒是做的好,下一步你要做什么?逼死朕吗?”
“父皇的话儿臣不懂。”赵恒的语气始终平静。
“朕看你不是不懂,是不想懂。”皇上拍了下桌子,震的桌上的茶盏发出一声脆响。
“庶人赵穆落的今日下场,难道不是父皇一手促成,父皇如此难过,不是难过自己又失去了一个儿子,只是难过失去了一颗用的顺手的棋子帮你除掉你想除掉的人罢了……”
赵恒话未说完,皇上便抓起桌上的茶盏朝赵恒砸了去,不过,这次他没躲,那茶盏砸在他的脑门上发出一声闷响,接着才落在地上。
赵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伸手擦了脸上的水渍和茶叶,才不紧不慢的从地上起来。
“逆子,朕没让你起来。”
“起不起来都已经是逆子了,有什么分别。”这样的话他也不是听了一次两次了。
常贵差点被赵恒的话吓的跪下了,太子殿下这样子不会是想反了吧,皇上可受不了。
“云泽无诏带兵回京等同谋逆,朕会治他的罪,他是你的人吧?”他没想到,云泽竟也是太子的人。
“云泽的确是儿臣的人,可他这次为何入京父皇难道不清楚?”
“老四是上了你的当。”皇上冷声道。
“上了我的当?他做这一切父皇难道不清楚,赵穆勾结收买朝臣的证据不是早就呈在父皇龙案上了?父皇又何必此时装糊涂?”
“便是朕知道又如何,他始终是朕的儿子,朕已经贬他为庶人,你为何要赶尽杀绝,你已经是太子了,还想如何?”皇上始终看不懂这个儿子。
“是啊,儿臣已经是太子了,你也是皇上了,父皇到底想要什么?”赵恒的语气带着浅浅的嘲讽。
“赵恒,不要以为朕不敢废了你。”
“儿臣当然相信父皇敢这么做,只是,你还有几个儿子能让你如此算计。”
“你大胆。”皇上气的手抚着身体,胸口处起伏的厉害。
常贵吓的连呼吸都屏住了,可父子俩这说话呢,他也不敢打断,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儿臣向来大胆,儿臣这样的性子父皇也不是今日第一次知道,只是父皇做的事都忘记了吗?若是忘了,儿臣不介意一件一件说给父皇听。”赵恒面无表情地睨视着坐在上位上的皇上,薄唇中吐出的话语不含一丝温度。
“父皇可还记得先太子?父皇是如何隔断他和傅家联系,让他孤立无援,又是如何助长崔家势力,在朝堂上打压他,便是他呕心沥血也无法让自己的父皇相信他,放权给他,他哪里是什么大齐太子,他只是你禁锢在笼中的鸟,什么时候放他出来都看你的心情!”
“他死了之后父皇倒是开始怀念他,杀了伺候他的侍从,贬黜辅佐他的官员,甚至连肖似他的煦儿父皇都不愿见,父皇到底怀念的是你的儿子,还是那个逆来顺受从不忤逆你的太子?”
“太子哥死后崔家气焰越涨,你眼见朝中压制不住便又扶植赵穆平衡睿王势力,你怕赵穆和陆家联合做大,不等除了崔家便又开始打压陆家,赵穆倒是不负父皇所愿,终是除了崔家,可他结果呢?赵穆走到今时今日,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父皇你!”
赵恒的语速不快,却是字字诛心:“父皇算计了一辈子,算计的自己夫妻失和,父子反目,君臣离心,这就是父皇要的结果?”
大齐这三代皇帝,将朝中可用的文臣武将算计殆尽,照此下去,不用外族来犯,自己就先把自己折腾的气数已尽了。
“逆子,不要以为朕拿你没办法。”皇上手捏着龙椅的扶手,眼睛瞪着赵恒。
“是,父皇可以拿平宁侯威胁儿臣,然后呢,让他和陆家军像当初的顾家军一样战死沙场,至今背负一身骂名吗?”
皇上闻言脸色顿变,从龙椅上站起来,盯着赵恒道:“你知道了什么?”
他一向和顾家走的近,难不成顾老封君去世前和他说了什么?
赵恒唇边勾勒出一丝讽刺的笑:“父皇怕我知道什么?难不成是赵家祖先做了太多的亏心事,父皇想不起来了?”
皇上脸色越发不好:“你住口!”
“儿臣住口,那些事便可以当作没发生过,让蒙冤的继续蒙冤,受屈的继续受屈,赵家的祖先能在地下安枕,如何受得起大齐子民的香火供奉?”
大风大浪
“放肆,若无赵家先祖,哪来你今日的太子之位。”
赵恒顿了顿,尔后一字一句道:“儿臣敢问父皇,李家,陈家的太子今何在?若国无贤臣良将,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海市蜃楼,又何来赵家天下?”
赵恒说完,撩袍再次跪下:“儿臣恳请父皇为顾老将军和云阁老平冤。”
这一跪,是他对这个父皇最后的敬意和体面。
常贵多少知道些顾家的事,还是皇上没有登基前隐约听到些,不过并不清楚内幕,太子要为顾家平反,那不就是让皇上承认先太祖错了……
常贵惊的目瞪口呆,太子殿下这是何必呢,若是为了这些过去许多年的旧事,惹恼了皇上,太子之位可就不保了。
房内的气氛更加凝滞,仿佛山雨欲来的前兆。
皇上身子靠在椅子上,面容半隐在暗中,看向赵恒的目光好似有千均重,沉沉压在他身上,可赵恒却并无惧色。
有些话必须要说,有些事必须要做。
皇上目色沉沉的看着赵恒开口道:“不要以为朕拿你没有办法,来人,将云泽和顾郡王给朕押过来。”
门被推开,高鹏不敢看跪在地上的太子殿下,他也是奉旨办事,他没办法。
“慢着!”叫停高鹏之后,赵恒看向皇上道:“父皇这是要做什么?”
“云泽无诏带兵入京等同谋逆。”皇上冷斥道。
“是儿臣让他配合赵穆,他有何罪。”赵恒不满道。
“何罪?身为臣子不懂得劝告主子便是他罪大的罪过。”
“父皇若真要治谋逆之罪,也该是将赵穆拖出去鞭尸,以恕其罪,而不是推一个臣子出来顶包,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术,父皇如此做不怕寒了臣子的心吗?”赵恒执着道。
皇上呵斥道:“云泽若真落此下场,皆是因为你的任性妄为,还有昭华,祭祀前杀生食荤腥不敬祖先在先,玩忽职守在后,也该受罚。”
不敬祖先这事可大可小,就看怎么处理,若是大事化小,顶多就是抄抄经书,跪跪祖先,可若是小事化大,玩忽职守这个罪名也能治个流放之罪。
“父皇还要再冤他们一次吗?”赵恒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皇上:“儿臣绝不许。”
皇上肃然道:“他们的命,整个东宫的命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皇上的话带着威胁,他扫平这些隐患,为的不正是他吗?
这些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便是不为两家翻案,以后也可以重用他们。
他可知他若为顾、云两家平反,便是将帝王最丑陋的一面曝光于人前,那才是失了臣心,失了民心,日后如何让他们辅佐于他。
“你是东宫太子,你会承大统,登君主之位,父皇的江山会交到你手中,你万不可冲动行事。”皇上让自己冷静下来,老五是个执拗的,这时候不能让他乱来,明日就是祭祖了。
“儿臣不是冲动,便是这个太子不做,也要为顾家军,为云家一门平反,朗朗乾坤,天子目下竟有如此冤案,天子不立朝堂,如何立天下,若不能让冤案昭雪于天下,这太子不做也罢,来人!”赵恒说完大喝一声道。
外面的人听到喊声赶紧进来,只听赵恒道:“传九皇叔,冯大人,孙大人,宋大人,刘大人,曾大人进殿听旨。”
“你这个逆子,朕看你才是要反了!”皇上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晕过去。
常贵跪在皇上脚边又是顺气,又是哀嚎的:“皇上,皇上,您要当心身体……”
“父皇,儿臣并非要忤逆父皇,只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儿臣见不得乌云蔽日,既是国事那便同几位大人一同议论,父皇不想明日祭祀大典上再来讨论此事吧?孙不二,将文太医召来给父皇看看。”赵恒是铁了心要翻案,不过,他可没想真把皇上气死了。
孙不二称是,抬头朝上位的皇上看了眼,终是选择忽视了皇上的怒气。
“今夜注定谁都睡不着了,索性就说个清楚明白。”赵恒也平静了下来。
他来的时候,院外候着不少大臣呢,出了这么大乱子,谁敢去休息。
冯曦晨在赵明瑄逼宫后就知道,冯家绝不可能再独善其身了,也许……冯曦晨抹了一把冷汗,不敢往后想。
九王爷在外面椅子上打着盹被叫进来了,心里憋着一团气,可真够倒霉的,京城的糟心事就是多,皇兄还偏偏让人把他抓回来,这不是自己作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吗?
孙天得和宋轶心如明镜,其实今晚说服皇上为顾家军翻案比明日祭祀大典上直接公布真相妥当些,万一皇上被气出个好歹,那就不是祭祖是要命了。
太子做的很对,两人默契点头,一前一后的进了大殿。
曾大人不知父子二人又出了何事,但看气氛决计不会是好事。
刘大人仍旧是一副黑脸,谁的面子都不给的模样。
朝中有这样大的冤案他居然是刚刚知道,作为督察御史,这是他的失职。
“臣等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众人齐齐下跪。
看到跪在地上的太子殿下大家也是一副见惯不惊的模样,太子惹皇上不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算大事。
皇上脸色难堪至极,只能先让众人起身,赵恒顺势跟着起来,脸色极为平静。
文绪不慌不忙的上前为皇上诊脉,然后道:“皇上今日受了些经吓,但脉相并无大碍,控制好情绪便好。”
皇上中过风,最忌讳的便是情绪大起大落,不过,能坐得了这把龙椅都是厉害的。
文绪看了赵恒一眼,赵恒心下了然,皇上的身体没事。毕竟见过大风大浪了,今晚这点阵仗算什么。
“孙大人,云松陵的卷宗可带了。”赵恒开口道。
孙天得弯着身子,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回太子殿下,臣正好带着。”
皇上翻了个白眼,快五十年前的卷宗正好带着,这是连找借口都懒得找了,实在是放肆。
孙天得从袖子里将卷宗拿了出来,递给了赵恒,赵恒又递给了刘御史:“刘大人觉得如何?”
刘大人早就看过这卷宗,当时审此案的官员是瞎了吗,这样漏洞百出的证词居然定了云松陵通敌之罪,若是当时他在朝为官的话,他不参死他才怪。
不敢懈怠
刘大人清了下嗓子道:“回皇上,回太子殿下,此案疑点重重,所谓证据不但不足以定罪且漏洞百出。”
皇上抬着头,表情明显的不满,他可什么都没问,人也不是他请来的,用不着装模做样和他禀报。
赵恒看了眼皇上,然后对刘大人道:“父皇因丧子之痛,力不从心,所以,当年的案子便由孤负责。”
皇上气的脸色铁青,看都不想看赵恒一眼。
祖宗的老底要被这个逆子揭个底儿掉了,他不是来祭祖的,他是来掀祖宗棺材板的。
刘大人恭敬朝皇上道:“皇上节哀,要保重龙体啊。”
说完之后才对赵恒道:“太子殿下,云松陵自杀前,留下认罪书,说是他私自扣下了运往西北的军粮,也是他和当时的契丹王私下做了交易,泄露了顾家军的布阵图,臣怀疑,云阁老的认罪书是被人胁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