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的身体眼看不行了,若知道自己的得意门生在这时候在背后给魏家捅刀子,对他身体更不好。
事情已然这样,能保住全族性命已是万幸,这事要怪也怪爹爹,做出那种事来,连累全族。
可惜,大哥不在京中,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书信。
“你……”魏芳看着魏荣身后的嬷嬷,不敢再逞强:“我改日再来看祖父,你休想阻拦。”
魏荣擦干了眼泪,对金橘道:“我去厨房给祖父熬点粥。”
“让奴婢去吧,小姐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快去歇着。”金橘见不得自家小姐受累。
“祖父他……还未吃过我做的东西,我想给他老人家做些。”魏荣声音哽咽道。
金橘欲言又止几次,终是忍不住开了口:“小姐给太子妃写封信吧,她一定不会不管小姐的。”
魏荣摇头:“你以为圣上真是念在祖父的功劳放过了魏家众人,又留下了宅子?这已经是太子看在阿瑶面上给魏家最大的体面了。”
魏荣以前是被家里保护的太好,懒得费神去想,并不是傻,她也曾是公主伴读,常出入宫廷的,那些大家族的起起落落她见过的不少,远的不说,就说去年的崔家,曾经是何等的荣耀。
可圣上又何曾念着崔家的功劳?
满二十男子问斩,未满二十流放,家里女眷皆充为奴婢。
以爹爹犯的那些罪状,魏家只怕比崔家好不到哪里,如今这样已经是最好了,至少不是罪身,哥哥未被革去功名,还可以入仕。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金橘为小姐担心。
“有,等我大哥回来。”魏荣讲起大哥的时候,眼睛是亮的。
金橘却没有那么乐观,大少爷去了岭南,这一来一回要好几个月,赶得及回来吗?
魏荣在院子里教训魏芳时,魏夫人就在不远处,不过,她并未上前,魏夫人身边的嬷嬷道:“夫人,二小姐越来越有夫人的风范了。”
魏夫人既欣慰又心酸,可女人再有风范再得体又能如何,这一生还不是要仰仗家里的男人,若他们好,便都好,若他们不好,便是灭顶之灾,就如现在。魏夫人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陆瑶在河东道,消息自然不如京中灵通,最先知道魏家消息的赵绾。
赵绾和魏荣关系虽一般,但她们二人并没有什么矛盾,因为七公主做的那些事,对魏荣一直有些内疚。
陆玉庭虽不许她离开别院,却也并不限制她自由。
如今连别院的的下人都知道魏家倒台了,可想而知,这事在京中传的有多大。
魏家不像崔家,魏家是文官,是清流,如今落的如此,要寒了多少学子的心。
赵绾疾步匆匆,直接去了陆玉庭书房,风无名要拦,却被赵绾推开,冷冷道:“滚开!”
陆玉庭正在书房和齐思宇议事,赵绾突然闯进来,面色不善。
齐思宇不等陆玉庭开口,识相的退下,反正谈的差不多了,他今日来也是因为魏家的事。
陆玉庭笑着从椅子上起来,步履从容的朝赵绾走去:“公主找臣何事?”
赵绾甩开陆玉庭的手臂,转个身子在椅子上坐下:“魏家的事是不是你做的,陆玉庭,我一直以为你虽不择手段,可在大是大非面前从来都不会糊涂,可你竟然为转移视线,拿魏家出来当替死鬼。”
“原来在公主眼中,臣的本事竟那么大,连魏家都能拖下水。”陆玉庭在赵绾边上坐下,表情仍带着笑意,那双桃花眼看向赵绾时永远都盛满了宠溺。
赵绾别过脸去,不和他的眼神对视:“魏阁老三朝元老,是有功于社稷的,即便他不能为太子所用,但也不该是这个结局。”
陆玉庭给赵绾倒了杯茶:“公主可以说臣任何不是,但太子如何,公主还是慎言。”
陆玉庭这个人,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护短,这是陆家人的通病,他的师兄,他可以吵,可以损,可以反目,但别人说不成,哪怕是他的妻子。
“慎言?”赵绾冷笑:“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如今朝中太子一派和父皇的人为了各自的利益每日在朝堂上吵的不可开交。
“公主,这次魏家的事和臣,和太子都无关,魏通则瞒着阁老在丰县的矿场入了股,包括丰县的铁矿他都知情,你可知丰县的铁矿都卖给了陈国后裔江源做谋反之用,魏通则还参与了景王逼宫,这次若不是太子看在阿瑶面上,整个魏家都要没了,太子对魏家已经仁至义尽,而且,阁老他早知道这事迟早瞒不住,所以才会在景王谋反后不久就将魏家分了家,让魏铭出了京……”
懒得理你
陆玉庭抬手扶住赵绾的脸,大拇指在她下巴摩挲着,眼神温柔而缱绻:“公主若是想臣,直接来找臣便是,不用找这些借口。”
赵绾本来有些不好意思,可听到他这句,顿时羞恼:“谁想你了。”
“公主无论什么事情都怀疑是臣做的,难道不是因为对臣太过关注?”陆玉庭盯着赵绾的眼睛。
赵绾急了:“我才没有,不过是因为太子妃离京前交代我照拂魏荣。”
她确实担心魏家,可也担心他。
他现在就是太子殿下手中的一柄剑,这柄剑对准的是父皇和他背后的守旧派。
若是有一日太子护不住他,那他又当如何?父皇不会在意她一个公主的感受,朝臣更不会。她不想他落的那样的结局。
“臣知道公主担心臣。”
“谁担心你!”
“公主!”
“……”
房间陷入沉默好一会儿,陆玉庭才再次开口:“魏家如今是暂时的,就看魏铭能不能担起魏家的担子。”
“虽是如此,可当下的魏家要过段艰难日子了。”惹祸的人死不足惜,可活着的人却要受千夫所指,要面对所有的不幸。
“没有天降的富贵,也没有天降的灾祸,每一步都是该承受的,起起落落的事在世家还少见?”位置就那么几个,大家削尖了脑袋往里挤,有人进去了,自然有人就要出来。
若是当年的文家没有出事,便没有今日的魏家。
“魏通则一向惧怕阁老,这其中……”赵绾总觉得太过突然。
陆玉庭倒是不以为意:“有个能耐的爹,又有个神童儿子,他怎么会甘心。”时间久了,明面上不敢,可背地里就会搞些小动作来证明自己。
说到底,这个锅还得魏家来背,若是阁老及时发现,便也没有今日这滔天大祸了。
“那你呢,你做这些又是为什么?”赵绾看着陆玉庭,连呼吸也跟着滞住。
“无愧于心罢了!”陆玉庭端起茶喝了口,然后放下,漫不经心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公主觉得臣身体康复了?”陆玉庭笑问。
赵绾:……
他这话分明就是心怀不轨,可她偏偏不能说,若是说了,那便……
“你自己的身体,本宫怎么知道。”赵绾低头,手指绞着手里的帕子。
“公主试试不就知道!”
赵绾面颊微红:“我懒得理你。”
然后起身,从他书房离开,陆玉庭并未阻拦,赵绾吹了会儿冷风,脸上那种滚烫的感觉才消散了些。
她不是急躁的性子,可如今却是越来越不冷静了。
赵绾吸了口气,爱情真是一场残酷的博弈,磨人磨己。
她看不清陆玉庭的心,更看不清自己的。
陆玉庭很忙,在京中时忙,出了京还是一如既往的忙,说是调养身体,不过是换个地方处理公事罢了。
赵绾知道,风无名每日都要将京中的消息送回给他,他人不在朝堂,却知天下事。
“公主,奴婢见到魏小姐了。”珍珠今日也进了一趟城,陆玉庭的人并未拦着。
“如何?”赵绾道。
“魏小姐瘦了不少,人也憔悴,不过她说一切都好,还让奴婢替她谢公主你惦记。”珍珠把今日的事都告诉了赵绾。
“她到底还是和我离心。”赵绾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不过,那丫头脾气也是倔的很,又爱面子,不会轻易服软。
罢了,若是她有困难,她私下里帮衬一些,免得她面子过不去。
“对了,可请了太医去看阁老大人的病?”赵绾那日听下人说,阁老大人病的很重。
京中向来拜高踩低,这时候只怕太医未必肯登门。
“阁老的病有小神医许太医看着,奴婢离开的时候正碰上许太医,便多问了几句,阁老的身体不容乐观……”
赵绾抓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越发的担忧,这朝中势力向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哪有和平共处。
今日越是得意,来日反噬就越厉害,不管是表哥还是他,她都不希望他们出事。
两人正说着话,陆玉庭从外面进来了,带着一股寒意。
陆玉庭解了身上的斗篷,并没有立刻靠近赵绾,在暖炉边站着,手架在暖炉上来回烤着,过了会儿才过去赵绾身边坐下。
珍珠很快奉了热茶,陆玉庭接过喝了口,才开口:“公主今日没去泡温泉?”
“日日都泡,都要泡出褶子了。”赵绾这话带着些埋怨。
这别院不算大,外面又冷,来来去去的就是房间这么大地方,能不闷?
陆玉庭挥手让珍珠退下,珍珠不敢违逆,给二人行了礼,连忙退下,到院子外面的时候看到消失已久的墨青惊喜道:“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次驸马带兵出京把墨青也带出了京,自那之后边再没见过。
公主为此还和驸马发了好大的脾气,驸马说派了他去执行任务,到底是什么任务也没说,如今总算是回来了。
“刚回来。”墨青还是惜字如金的很。
“公主……”珍珠本想说公主在里面,可一想不对,驸马这会儿也在,进去就不方便了。
“我知道!”他在院子里等着便是。
外面天气阴沉沉的,像是要落雪,冷的厉害,墨青身上的衣服并不算厚,可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房间内陆玉庭一边喝茶一边道:“臣今日有个惊喜要送给公主?”
赵绾不以为然的瞟了陆玉庭一眼:“你的惊喜我还真不敢受。”
认识他这么久,惊喜她是不敢期待,惊吓倒是不少。
“公主真不要,那臣这就去打发了他。”陆玉庭作势要起身。
“那不行,”赵绾连忙阻止:“既是惊喜,总得让我看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