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当口还真出了件事,前两日下雨,宫里的藏书阁漏水,好些文献书籍被淋湿了,等发现时已经晚了。
有些文献已经历经上百年,修补起来十分麻烦。
最麻烦的是,今年春日里就发现了藏书阁几处漏水,已经上报,皇上着工部修缮,这是今年刚刚修过的。
祸不单行的是,行宫也出了事,今年夏天,皇上本是要去行宫避暑的,可行宫起了雷火,烧了大半个宫殿,钦天监说不吉,最后没有去成。
不过,出事的宫殿皇上也让工部去修缮,可这场秋雨,行宫宫殿的屋顶塌了一处,还砸伤了当值的小太监。
最关键,钦天监监正唐大人观天相,说行宫宫殿塌方的一处乃是正殿,那个方位代表真龙之气,恐对皇上龙体不利,幸好那位小太监替皇上挡了灾,这灾算是过去了。
皇上一想到有灾,虽然过去了,可也挡不住怒气,把工部尚书召进宫,好一顿骂。
朝堂上议论开了,工部虽不管钱粮,可接的都是大工程,去年的治黄,各地的河务,兴建修缮宫殿,桥梁……经手银钱无数。
户部的官员松了口气,终于有人出来挡挡煞气了,这场秋雨早些来就好了。
赵恒吊儿郎当的站在那,听着大家讨论,朝堂就是这样,不出事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出事就成别人错了,互相推诿,互相攀咬,谁都不肯承认自己有责任。
各部官员各怀心思,总之,不管他们的事。
工部尚书曹大人也是个人物,一颗玲珑心,曹大人是景王赵穆的人,可之前却并未受过崔家迫害,赵穆出事后,他这个工部尚书依旧坐的稳稳的,还颇受皇上器重,大风大浪都过去了,如今竟在阴沟里翻了船。
不敢妄言
赵恒休息了半个月,心情格外好,若是搁以前,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事,必然是不能忍的,直接冲上去把人痛打一顿都有可能。
毕竟,李主簿坟头的土还没干呢,可今日居然问都没问,淡定的不像他往日作风。
工部曹尚书是个油滑的,不然也不可能把工部尚书的位置坐的稳稳的。
他一口咬定将差事分配给手下官员,以为他们会尽心尽力,没想到会如此,只认了个失职之罪。
惹下这么大乱子,一个失职,自然是说不过去。
可这就是当上司的好,可以把责任往下推,工部左侍郎不肯干了,什么叫分配下去,那银子可大多都进他兜里了。
吴侍郎道:“臣当时看出修缮行宫的木料不合规格,可曹大人说不会有问题,之前修缮宫中都用的是同一批材料……”
不止那些木料,还有其他的修补材料都是万仞山提供的,万仞山如今死了,他才不要当这个冤大头。
接下来的场面热闹了,纷纷都说是奉了上命,上命是谁?不言而喻。
比起这些人的嘴脸丑陋,工部右侍郎齐思宇倒是安静的很。
吴侍郎着急了,拉扯齐思宇:“齐大人,你倒是说句话。”
他一个侍郎的话不可信,再加一个皇上总会信的。
皇上看向齐思宇,齐思宇是睿王举荐入的工部。
没多久睿王便出了事,不过,念在其在湖山有功,并没有受睿王和崔家牵连。
“齐侍郎,事情可如吴侍郎所言?”皇上问话道。
“皇上,臣进工部后一直负责皇陵的修缮。”齐思宇淡定回话道。
皇上对此事确实有印象,年后山上积雪融化后皇陵有几处滑坡需要修缮,他确实接了修缮皇陵的差事。
吴侍郎着急了,他一个侍郎是干不过尚书的,这才拖了齐思宇,没想到这个齐思宇竟是个脓包,都到这个时候了连话都不敢接。
这可是掉脑袋的,难不成还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不成?
“不过,”齐思宇忽然话锋一转:“臣修缮皇陵之时确实发现了材料都是残次品,便将那些材料退了回去,臣迟迟等不到曹大人的批文,怕耽误了皇陵修缮,便自作主张从鸿运木材行赊购了一批材料,赊购材料的单据和退回材料的单子都在工部,若皇上要看,臣即刻去取……”
齐思宇不过之后的内容可真是令人大吃一惊。
修缮皇陵的材料竟然是残次品?这是疯了吗,不怕夜里睡不着吗?
齐思宇话音一落,刚养完伤回朝堂肃王忍不住了:“曹东升你这个狗东西,拿着我赵家的俸禄,连修缮皇陵的材料你都敢作假,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肃王一向犯二,这种话他能说,可别人不能说,谁让别人没他二呢。
不过,工部侍郎的胆子可真不小,竟然敢在外面赊购材料,且不说别的责任,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若是工部不肯批,凭他的一面之词,皇上也未必肯信,那这些银子都要自己补出来,倾家荡产也还不起。
若不是工部这次出事,只怕这事只能他自己背锅。
“曹东升,可有此事!”皇上听完简直震惊了,也顾不得肃王这话得不得体了。
要是皇陵出了问题,他也无颜去见列祖列宗了。
“皇上,臣冤枉,臣绝不敢用瑕疵材料修缮皇陵,皇上不能听信齐思宇一人之言!”前两个地方出事或许罪不至死,可皇陵修缮材料作假,就是抄家灭族都够了。
“皇上,臣不敢妄言,臣有证人为证!”齐思宇不紧不慢道。
曹东升身子一下瘫软,没想到这个齐思宇竟然是个闷声干大事的。
自从睿王失宠后,对这个睿王举荐的右侍郎他是一向不放在眼里的,派给他的差事都是出力不讨好的。
当时他确实把送去皇陵的材料原封退了回来要求重换一批,他自然没有答应,把他呵斥了一通便让他退下了。
后来,便再没搭理过他,反正皇陵的差事已经指派给了他,修不好,就是他的错。
修缮比重建更麻烦,出力不讨好,齐思宇一直在皇陵那边待了大半年,过了中秋后才回的京。
吴侍郎先是惊呆,接着激动的差点鼓掌了,一个劲的重复齐大人说的没错。
往日倒是看走眼了,以为这个是好欺负的,没想到是个厉害的主,不声不响的连证据都有了。
皇上大怒,立刻道:“来人,陪齐大人把人证,物证一并带来!”
“是!”齐思宇冷静朝皇上行礼后,退了出去。
赵恒站在上首的位置,低头深思,表情让人难以捉摸。
别人不知,可他知道,这齐思宇是陆玉庭的人,之所以接了这个修缮皇陵的差事是受了陆玉庭的令,保护皇嫂和煦儿,待赵穆流放之后才回京。
至于那个鸿运木材行其实是窈窈的产业。
这兄妹俩什么时候瞒着他布的一出好局,陆玉庭也真是,捣鼓出这些事,他不能在家好好养伤吗?
怪不得前几日给他写信说要送他一个大惊喜,确实够大,倒省的他动手了。
齐思宇不声不响的在皇上面前露了这么大脸,这是要拿下工部尚书的位置了吧?
唐钰那个老东西,现在真是越来越信口开河了,唉,人真的不能有把柄在别人手中。
做人好难。
很快,齐思宇便回来了,那些证据呈上,曹东升罪无可恕,当场被御林军拖了出去,斩立决。
户部集体被罚,戴罪立功,工部尚书掉了脑袋,尚书以下的官员也是要追责的……
剩下各部的官员有的甚至有了辞官的念头了,这日子简直没法过。
太恐怖了。
果然不出赵恒所料,齐思宇修缮皇陵有功,暂代工部尚书一职。
但谁都知道,这暂代只是暂时,工部尚书迟早是齐思宇的。
这可是六部最年轻的尚书了,前途不可限量啊。
赵恒本来想不声不响的溜了的,可被皇上留下了。
户部的事才出,工部就出事,这样的巧合,皇上不得不怀疑,满朝有这个搞事能力的也只有太子。
若不是这个齐思宇是睿王举荐,和太子并无来往,他都要怀疑齐思宇是太子的人。
“工部的事你怎么看?”皇上心不是一般急了,寒暄都没有,直接切入正题。
常贵有些紧张,他怕又要打起来,像前几日父慈子孝多好,何必伤和气。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
赵恒表情坦荡,这事他确实刚刚知道,至于想法……
“回禀父皇,儿臣没有想法!”
皇上观察了赵恒一会儿,将信将疑:“你是太子,将来是要接替朕的位置处理朝事,怎么能没有想法!”
“儿臣目前……确实没有想法!”赵恒就这一句话。
言则,以后是以后的事,现在不必想太多的模样。
“朕让你说就说!”
“那儿臣就说了,”赵恒清了下嗓子,皇上以为他要长篇大论,谁知道赵恒点了点头道:“儿臣觉得曹东升确实该死!”
皇上:……
这个死孩子!
“朕让你说怎么看工部这些事,不是让你说曹东升!”
“儿臣说的就是工部的事,这些不都是曹东升一个人搞出来的吗,父皇英明!”赵恒一副真心诚意夸赞的模样。
皇上要被赵恒气死了,这死孩子就是故意的,他说东,他偏说西,简直对牛弹琴。
皇上叹了口气:“户部,工部闹亏空,其他各部不是哭穷就是要银子,让朕去哪给他们变出银子。”
好像突然之间,所有问题都跟着来了,皇上有些不能接受现实。
皇上也是真着急,他没想到朝中竟养了这么一批蛀虫,这是要把大齐掏空啊。
“父皇若非要让儿臣说些什么,那儿臣便只有一句话,有病早医,有疾早祛,切不可讳疾忌医!”赵恒扬出稍纵即逝的短暂阴冷,垂下眼睑道。
皇上表情由惊转怒再到平静,看着低着头的赵恒。
“工部的事你当真不知情?”皇上静了片刻道。
“父皇,如今局面和儿臣知不知情有关系吗?即便儿臣真的知情,那便能将工部官员腐败的事掩饰过去吗?这处脓血迟早要挤,早一日晚一日罢了,更何况儿臣这几日都在府中,足不出户,更不曾接见任何人,父皇让儿臣如何知晓?”
赵恒这段时日的动向皇上是知晓的,有了户部的事,皇上派人暗中注意他的行踪。
“工部剩下官员如何处理便交由你和大理寺吧!”皇上懒得理剩下的事了,越查越生气。
赵恒笑着领旨,老头子就是爱算计啊,抄家的差事交给了御林军,自己捡大便宜。
剩下出力不讨好的交给他,可真是重用他这个太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