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进门,便有人从外边将房门关上了。
唐心在宫里见过他,是以此时也不能假装不认识,只能微微欠身,道:“唐心见过皇上!”
“嗯!”千明睿声音尽显温柔,走近她身边,目光望向窗外的瓢泼大雨,说道:“公主心情不好?”
唐心往旁边走了两步,与他拉开了些距离,回道:“并没有,只是出来玩耍,忘了带伞!”
千明睿看破不说破,窗外氤氲的雨雾中,他看见战飞扬急切地从街头跑过。千明睿佯装作若无其事地转了个身,挡住了唐心的视线,说道:“正好,朕带了伞,要不要送你回去?”
“不用了!”唐心直接拒绝,道:“唐心谢过皇上好意,我在这里等雨停就好!”
千明睿回头往窗外看一眼,战飞扬已经走远,他又说道:“这雨这么大,估计还要下一会儿呢!不如,你陪朕先用个晚膳吧!”
话说着,他也不等唐心回答,直接冲门外喊道:“来人,上菜!”
外边的人时刻在等着,听到他的话,房门迫不及待地被打了开,下人们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上都端了一碟菜肴。
对方明显有备而来,唐心眼见拒绝不了,也不再多说,只是也并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千明睿自不管她,兀自掀衣坐下,端起手边酒壶斟了两杯酒,说道:“战飞扬是朕的将军,一直以来,朕也是很欣赏他、很器重他的!”
说这话时,他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冷意,唐心余光扫过,只觉得心口一颤,问道:“皇上想说什么?”
千明睿斟好酒,抬眼看她,忽而笑着说道:“朕想说,撇开一切关系,战小将军和唐心公主,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儿。但是……”
他语气一顿,接着说道:“君无戏言!朕既然已经给战小将军和萧晴赐婚,那他们就必须得成亲!就算是皇叔,也不能阻止这场婚约!”
唐心看到他眼神中划过一丝寒意,不觉眉头微微拧起,说道:“所以,皇上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朕想说什么,公主心里应该很清楚。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要在这里装糊涂了!”千明睿俨然不想跟她兜圈子,直言道。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唐心也就不再绕弯子,道:“如外界所传,我确实喜欢他。不过我现在想通了,喜欢一个人,也并不是非要嫁给他。他可以娶他的萧小姐,我也可以嫁别人,即便是这样,也依旧挡不住我喜欢他!”
千明睿眸光闪了闪,突然笑了,说道:“公主这想法正合朕意!”
说着,他起身走了过来,低头看向唐心,说道:“朕不介意公主心里有谁,只要公主的人肯留在朕身边,一切富贵荣华、权力欲望,朕都可以给你!”
一声闷雷再次炸响,唐心神色异常冷静地看向他,说道:“皇上好像找错人了。你说的这些东西,唐心已经都有了。我自不贪心,所以、劳皇上惦记了!”
面对她的冷漠,千明睿也不生气,说道:“朕说的这些跟你现在所拥有的这些可不同,公主是个聪明人,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当然,公主要是不愿意,朕也不勉强,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力,何况是临渊国的公主!”
千明睿说到这里,忽然不再往下说,只是给了唐心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而后转身重新坐回位置上,说道:“菜上齐了公主请坐吧!”
唐心看看他,再看看面前的菜肴,饭她是吃不下去的,但是这个男人究竟想要干嘛,她也摸不准。就像他自己说的,战飞扬是他的将军,所以他有权力过问战飞扬的一切。
她身为公主,自然明白一国之君的威严所在,尽管她也知道,天昼国的实权其实一多半都掌控在千珏尘手里。而这个现象也让她一度以为千明睿就是傀儡,然而这回一见,她才知道,这个男人并不像表面上那般好捏。
这大概也就是为什么千珏尘一直没有把他拉下去的原因吧!
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这个皇上虽然看着不怎么样,但好歹是先帝承认的,所以就算是不满其位,千珏尘也始终没有去做那件事。
一瞬间,唐心想了很多,然而她越是想的多,就越是彷徨。她本不想理会千明睿,可又怕他会对战飞扬、对战府不利。
所谓“关心则乱”,此刻,唐心似乎已经忘了战家身后还有个战舞,而战舞可是千岁殿下最心疼的夫人啊!
她此时一心只想着战飞扬,从而面对千明睿递过来的酒杯,不自觉地就伸手接了过来。
千明睿举杯,她也跟着举杯。千明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她略作犹豫之后,也自仰头将酒倒进了肚子里。
辣酒入喉,她不自觉皱了下眉头,抬头再看,眼前就看到好几个千明睿在晃……
奴才也分是人和不是人
意识到情况不对,唐心强撑住身子,使劲睁着眼睛瞪着千明睿,道:“你、你在酒里下药?”
千明睿诧异道:“朕可没有,这酒只是烈了些。”
话说着,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道:“你看,朕喝了就没事!公主太不胜酒力了!”
唐心想要骂人,但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昏迷之前,她就听见千明睿在其耳边说道:“公主喝醉了,来人,送公主去休息!”
外边大雨如注,战飞扬浑身尽湿,他似有所感地再次回到这家酒楼附近。而这回就让他看到了那辆自己所熟悉的马车,战飞扬心头猛地一震,当即就要冲过去。
然而却在此时,一个人撑了把油纸伞挡在了面前。
战飞扬抹了把脸上雨水,抬眼看去,来人正是他几日不见的父亲,战文勇。
战文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明知故问道:“你想去哪儿?”
战飞扬大喘了口气,径直回道:“爹,她可是临渊国公主,你我都应该清楚,她要是在这里出了事,临渊国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哼!”战文勇冷哼一声,说道:“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现在开始,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说罢,他目光一冷,上前一把扣住战飞扬手腕,语气不容置疑道:“跟我回去!”
战飞扬怎肯就这样随他回去,他试图挣脱其禁锢,说道:“不行!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即便他是皇上、也不行!身为国君,怎能为了一己私欲而做出这样……”
他语气顿了顿,终究是把“禽兽不如”四个字咽了回去。
战飞扬甩开他,咬了咬牙,目光坚定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见他如此执拗,战文勇索性一掌劈出,直朝他后背而去。
战飞扬之前被老爷子抽了几下,此时又被雨水一淋,体力已经有所耗损。战文勇这一掌,他原本是能躲过的,只是滂沱的大雨中,他行动由不得慢了半拍,脚底一滑,肩头便即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战文勇顺势将他从地上拎起,也不再废话,抓起就往战府走。
战飞扬心中气恼,怒声道:“爹,您不要逼我动手!”
“在你动手之前,你有替战家想过吗?你这一去,战家几十口可就毁在你手里了!”战文勇继续威胁。
战飞扬只是体力有些不支,脑筋还是十分清楚的,他说道:“皇上现在想要动战家,还不到时候,所以还请爹放开我,我必须得把她带回来!”
明知道那个人儿就在那辆马车上,他却没有办法及时阻止,心中已然是懊悔不已。偏偏战文勇强加阻拦,面对自己的亲爹,他实在不愿动手。
可如果再晚一些,到底会发生什么,他不敢去想。
大雨的街头,行人廖几,千明睿的马车快速地穿过街道,往宫门口驶去。只要再过了前边那个巷子,便能进宫了。赶车的太监明显也有些焦虑,想让马车快点走。
然而,却在此时,马儿受惊一般,“啾”地发出一声嘶鸣,马蹄扬起,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赶车的太监吓了一跳,随行的千羽军第一时间护住了马车,一个个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
只见如注的大雨中,一个瘦小的身影,佝偻着脊背正面向马车而立。氤氲水雾之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只见雨水从他身侧滑过,竟未湿他一片衣角。
所有人不由地暗暗心惊。
赶车的太监是千明睿身边的齐公公,别人或许看不出,但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齐安勒紧了缰绳,将身上蓑衣往上拢了拢,厉声喝道:“费管家这是何意?”
费一水刚从战府回来,就听手下人说唐心被千明睿带走的事。由于时间紧迫,他来不及回千岁府禀报,便只身前来阻止。
此时听见对方发问,费一水从容地背着双手,抬眼看过来,回道:“齐公公何必明知故问!”
说罢,他看向马车,似笑非笑道:“老奴奉夫人之命来寻唐心公主回府,还望齐公公把唐心送出来!”
马车里,千明睿目光一冷,狠狠攥紧了拳头。
齐安在马车上霍地站起身,说道:“费管家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怎么就肯定唐心公主在杂家这里?”
“在不在,费某自然知道,齐公公若不想夫人怪罪,还是把人送出来的好!”费一水不急不恼,但言语中却是挟着偌大威压。
齐安能清楚地感受到从他身上透发出来的威胁,然而这车里毕竟坐的是皇上,他气势上自然也不能输。
这般想着,他真气凝聚,冷哼道:“费管家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想必也该知道这马车里还坐了谁!”
费一水双手抱拳,冲着马车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说道:“老奴正是知道,所以才要不顾一切前来,一是为了完成我家夫人嘱托,二就是……”
他语气一顿,目光骤然一凛,如两道闪电般看向马车。
千明睿只觉得那两道目光仿佛穿透了马车,打在了他身上,让他禁不住后背一凉。
但只听费一水又说道:“二就是为了天昼国无辜百姓而来!”
闻言,千明睿没忍住一拳锤在马车壁上。
感觉到车身微微颤了颤,齐安已然会意,冷声喝道:“费一水,你好大的胆子!你既然知道杂家身后是谁,还敢如此口出狂言,你不过一个家奴,也敢在这里放肆!”
费一水不惧不乱,回道:“老奴身份低贱,愿豁出贱命一条,完成我家交代的话!”
“你……”他语气决绝,齐安被他气得憋了半天,才道:“杂家就问你,让还是不让?”
费一水往前踏了一步,意思不言而喻。
齐安冷哼,道:“费一水,大家都是奴才,怎么你这个奴才就这么地不开眼呢!”
费一水面带微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奴才也分是人和不是人,而费某受王爷教诲,只想要做个人!”
言外之意,就是他不是个人呗!这话不仅把他骂了,连带着把皇上也暗搓搓地骂了呢!就算齐安忍得了,千明睿也忍不住了,他拳头猛地锤了下马车。齐安顿时杀意外泄,手一扬,千羽军飞驰而出,直奔向了费一水。
这酒也太变态了
千羽军来势汹汹,每个人手提长刀,借着雨势,宛若天降利刃,招招直逼费一水要害。
雨幕下,费一水神色依旧从容,他赤手空拳,就这么静静地等着刀光剑影朝他身上劈来。
这些千羽军实力都在五阶之上,但在面对费一水时,却也不敢轻慢。因为他们看不出眼前这个人实力究竟如何,而早有耳闻的是,千岁府隐藏着一位绝世高手,实力或许已入巅峰之境。
而这个人竟然可避骤雨,实力可见不俗,就连齐公公都不敢正面与他交锋。
果不其然,只一招过后,便听得“嘭嘭”几声闷响。再看,那几个冲将过去的千羽军已经跌落在地,再难爬起来。
见势,齐安暗自心惊,怒道:“费一水,你真敢!”
费一水夺步上前,几乎是瞬间贴到了他面门。
齐安被他这举动惊得险些跌下马车,这小老头儿佝偻着背,无论从哪边看都是一副毫不起眼的乞丐相,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谁又能想到他竟已是九阶巅峰之境!
这样的气势,齐安根本抵不过,只是与他目光对视一瞬,却好像被人狠狠擂了一拳,再难战立。
他“嘭”地从马车上跌落下去,费一水看也不看他,长臂一伸,马车里,千明睿只觉得一股吸力骤然而起,猛然间将身边安稳睡着的人儿连带着身上的毯子一并带了出去。
费一水将人带毯挟在肩上,又朝马车行了一礼,说道:“今日之事,老奴自会向王爷如实禀报!”
说完,他纵身一跃,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战飞扬跌撞着赶来时,就只看到了一个身影跃然离开。而巷子里,满地的千羽军,还有狼狈不堪的齐公公。
他大脑反应迅速,当即侧身躲避,冷静过后,他再次跌撞着离开。走没几步,便看见追上来的战文勇,他但觉眼前虚影晃动,再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跌进了泥潭当中……
千岁府,战舞命人给唐心沐浴梳洗之后,又换上了干净衣服。只是不能确定她到底喝了什么,到现在还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