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那不妨我们设想一下,如果希特勒没有把战争发动到国界之外,然后只是将莫扎特音乐中关于共和会的元素抹去,如果他呼吁世界和平,那么今天我们对莫扎特音乐的认识就会完全被颠覆。”
“如瓦格纳一样,莫扎特也会被打造成一副致力于德语歌剧崛起,力图将日耳曼文化推向世界之巅的形象。”
“而那个时候的我们全然不知,我们所认识的只是一名又一次被创造出的音乐神童。”
梁山笑着看向舞台一边,像是在消化李安这一席话,精彩,实在是精彩。
李安:“那作为我们,我想我们只用客观地看待这些音符就够了,马勒说过一句话。”
梁山:“音乐中最重要的部分并不在音符里。”
李安:“马勒也是德国人。”
梁山:“哈哈哈哈。”
李安:“马勒可以这么说,没毛病,音符是他们发明的,他们不需要看重音符,音符就在他们的血液里,但我们不能这么听啊,我们的哪一个孩子学琴不是从认识音符开始。”
梁山:“真相了。”
李安:“不但孩子要看重音符,作为演奏者的我,我也依然要重视音符,我不是天才,我没有办法靠自觉来演奏,能够指引我的只有谱面上的音符和部分关于音乐发展的历史。”
梁山:“因为一部分历史是真实的。”
李安:“哈哈哈哈。”
两人再次大笑起来。
片刻后,李安礼貌询问:“梁主编我是不是跑题了?”
梁山:“没有没有,是我的准备不够充分,现在再想想你在音乐季弹得k414,我觉得再合理不过。”
李安:“一点个人尝试吧,也是方指挥给了我这个尝试的机会。”
梁山:“结果满意吗?”
李安:“非常满意。”
梁山:“听说你今年已经安排了十场演出。”
李安叹:“还是说点轻松的话题吧。”
梁山笑:“勃拉姆斯可能是把古典派和浪漫派结合得最完美的一个作曲家,听过这样的说法?”
李安:“听过,您怎么看?”
梁山一愣,心笑怎么反过来了。
李安做出聆听态:“其实刚才在大厅里看到您的时候我就想问问您这个问题了。”
片刻。
梁山:“音乐作为一种主观性极强的艺术形式,通常来讲是要避开完美这个词的。”
李安点头。
梁山:“但是勃拉姆斯,无论在艺术成就还是在艺术特点,他都做到了把两个时期的精华以他私人的方式进行了高浓度的融合。”
“我们知道勃拉姆斯并不是一个高产的作曲家,可他的每一首作品都是千锤百炼下诞生的。”
“李老师怎么看。”
李安:“这个问题大概得等今晚过后我才能回答您。”
梁山:“被你说得我已经迫不及待了,那这样吧,等今晚的演出过后我们再来好好聊聊勃拉姆斯,李老师方便吗?”
李安:“希望到时候我还能笑着面对您。”
这次连摄像都笑了。
梁山:“聊聊排练可以吗?”
李安:“嗯嗯。”
梁山:“如果满分是一百分,你能给广交的勃二打多少分。”
我去,要不咱们还是聊聊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或者聊聊勃拉姆斯的私生活也行啊?
李安哪里想到他稍有松懈,梁山的“獠牙”就立马亮出,这让他怎么回答。
“九十分吧。”李安答。
梁山:“好高的分数。”
李安:“勃拉姆斯的交响作品对于每一个声部的要求都是苛刻的,因为它需要音乐始终保持一种饱满的状态。”
“如果一个乐团在演奏勃拉姆斯时能够把握住音响尺度,不让人感到过分的躁动,那在我眼里这就是一支满分的勃拉姆斯乐团。”
“作为钢琴声部,我在最开始担心的是乐团的声音会盖过我,但实际排练过程中我发现是我的声音不停地将乐团盖住。”
梁山:“那你应该给广交打满分才对。”
李安:“可您的问题我能给广交的勃二打多少分。”
一顿,“在我看来勃二根本就是一部交响乐作品,我也从来没有把钢琴当做主角,钢琴在这部作品里和其他乐器一样,只是一个体积略大的声部。”
梁山再次失笑:“所以你把十分扣给了钢琴声部。”
李安自嘲地咧了下嘴角:“希望今天晚上我能把这十分找回来。”
梁山点点头,起身再次主动和李安握了个手,“那就先预祝李老师成功。”
“谢谢梁主编,”说着李安转头看向摄像大哥也说了一声谢谢,“辛苦。”
时间关系梁山不得到不暂停采访,可以说除了第一个问题,他后面准备的所有问题都还没有提出。
没关系,他的收获已经足够大了。
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这个李老师确实有点意思。
九十分,啧啧,很鸡贼啊!
不过梁山很喜欢,再回想李安对于莫扎特音乐文化背后的一针见血,他依旧能感到毛孔的极速扩张。
剩下的就等今晚的音乐会了。
半小时后、
“老方,这位李老师确实不一样。”
“这不废话。”
两个小时一晃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