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再见
虞卿对于楚宁的反应有些意外,在两次做爱以后他对谁上谁下这件事已经没那么在意,只是不想陷入不确定的关系中,可面对楚宁的提问,他实在不忍心说出“我该离开了”这句话。
他沉默地看着楚宁,楚宁如心灵相通一般捕捉到虞卿眼里的犹豫,他跪在床上,握住虞卿的手来到自己的穴口。虞卿并未顺着他的动作继续,而是收回手,楚宁敏感得察觉,如果现在不做些什么,他与虞卿就不会再见,或者即使机缘巧合再见,也不会再有交集了。他深深吸了口气,把手指伸入后穴,未经过前戏的穴口干涩紧致,根本容不得抽插,楚宁痛得直喘息。侵入感对自己来说太过陌生,他转头用雾气蒙蒙的眼睛看向虞卿。
虞卿看着眼前的场景,内心感受到极大的震撼,楚宁的纹身混在被自己吻乱的墨迹中,舌尖苦涩清甜的味道还在,楚宁一只手撑在床上,另一只手急切得为自己扩张,好像慢了一点,自己就会离开一样。
明明是身体的吸引促成了两次见面,这会儿做爱的欲望化自发形成的心软与纵容,虞卿抓住楚宁的手,阻止他的进一步动作,楚宁垂着头坐在床上,沉默着,
“楚宁,你不用这样,我现在不在意这个。”
虞卿从床头抽出一张纸,抓着他的手指轻轻擦拭,纸巾洁白柔软有浅浅的印花,虞卿轻柔的动作把楚宁拉回儿时他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记忆里,自己小时候淘气摔倒、抓了脏东西的时候,有没有人这样轻轻帮他擦过。应该是有的吧,他努力回忆出生后第一个有记忆的女性家长,温柔,眉眼之间与自己相似,以及后面来来去去的其他女人,直到他上了大学远离父亲。
成年之后最常接受的柔软就是床伴们的爱抚和情话,床伴们柔软的掌心,拂过他的皮肤,他们在自己的撞击之下断断续续软软糯糯地哼着“慢点,要受不了了”,可他确感觉不到持续的欲望,这种“无期待”状态让他没那么多耐心。
不像对虞卿,即使下身硬得快要爆炸,铃口淌出透明的液体,还能看着在自己逗弄之下虞卿沉迷的表情爽到,似乎他从触碰到虞卿开始,就能进入他的脑海,感受他的快感,这种感同身受让他短暂忽略自己的身体。他甚至会动让虞卿上自己的念头,仅仅是为了能跟他再见面。对虞卿的在意超出自己的预想,让楚宁有种在悬崖上走钢丝的感觉。
还是不要再见面了,他怕变成和自己最厌恶的男人那样,不能自持,假装深情,然后坏事做尽。
楚宁抬头换上标准的玩世不恭式微笑,笑容下藏着的退却与寂寞又让虞卿酸了一下,他把手指伸进楚宁头发里,揉了两下,
“一起洗洗,我请你吃早午饭。”
“好啊,小区门口有家饼店,味道非常不错。”
四月初的h市,虽然早晚有些凉意,中午却晒得很。虞卿把风衣搭在胳膊上,只穿了件昨天的白衬衫,想到早上楚宁用毛笔在眼角下点痣的样子,刚平复的心情又激荡起来。这身装扮让他想起昨晚出租车司机的调侃,他笑着说,“乖弟弟,哥哥带你吃好吃的去。”
“好啊。”楚宁望着行道树上光秃秃的树枝上,开始冒出圆润绿色的小芽,衬得他冷白色的皮肤都带了些暖意。他们穿过小区的广场,这是一天之中最暖和的时候,吃过早饭的小朋友在广场上肆意奔跑,家长们则是坐在边缘的长椅上边聊天边关注着孩子们的动向。大人们似乎手里人均一个卡通水杯,还有一看就装满零食和纸巾的小袋子,时不时招招手,小朋友看到就会跑过来喝几口水,吃几口零食或是密封盒里装着的切好的水果,这是休息日上午再平常不过的场景。
楚宁发现身边的人没跟上,回头看见虞卿盯着在妈妈旁边吃水果的小男孩发呆,男孩的嘴小,一块西瓜咬在嘴里,西瓜汁溅在洗得透白的t恤上,母亲皱了皱眉头,用纸巾擦干净他的小嘴巴,又把衣服上的西瓜汁吸干,拍拍他的头示意他继续去玩。小朋友头也不回得继续他们的游戏,没有任何“我弄脏了衣服,妈妈就不喜欢我了”的不安,他对自己拥有的一切都充满安全感,因为他头也不回,就知道她在身后不远的地方,等着他。
他的身后又有谁呢?他们随时可能离开,似乎每一个人的留下都需要他额外的努力,他需要比其他小朋友懂事、学习更好,需要比其他恋人更重视所谓的仪式感、在床上表现出更多的尊重与温柔的调情技巧,需要在争吵时第一个恢复理智,即使愤怒,也不敢说出过分的气话,因为怕他们真的离开。所有看似一砖一瓦、点点滴滴累积起的看似坚实的基础,在离别面前显得那么不堪一击,这让虞卿感到疲惫和迷茫。
但这个回头看向自己的,专情于与自己相似容颜的男人,仅仅因为自己的脸,表现出非理性的、从脸到身体的迷恋,这种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的喜好,真的会像装在瓶子里的魔法气体一样,能创造奇迹吗?
楚宁往回走了几步,并排到虞卿身边示意他一起走,他们来到小区门口那家好吃的饼店,这家店不大,一看就开了挺久,来吃饭的人都跟老板攀谈几句,
“他们家葱油饼是招牌,牛肉汤也特别好喝”楚宁对虞卿说。
“你点你觉得好吃的,我们可以换着吃。”虞卿忽然没什么精神。
“好,那我就看着点了”
楚宁一看就是熟客,熟练地跟老板口头点了三种口味的饼和两碗牛肉汤,没等虞卿反应过来,他拿出手机,扫码付了款。
老板帮楚宁把牛肉汤端上桌,看了看虞卿、又看看楚宁,“哟,没听说你有个双胞胎哥哥呀。”
楚宁就跟在自己家似的从后厨窗口把饼端出来,放在桌上,乖巧地笑着回答“我这也是刚知道。”他见老板一愣,接着解释“逗你的,哥,这是我朋友,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比你还惊讶呢!”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对老板说,“哥,我再点一盘小菜。”
老板又看了虞卿一眼,一边感叹真是像啊,一边跟已经去盛自助小菜的楚宁吆喝,“这盘赠送的,不用扫码了,送你的双胞胎朋友。”
虞卿听着两人的对话,觉得神奇,他第一次见楚宁与其他人相处的样子,跟自己想象中的尖锐、桀骜和孤独不同,随和又礼貌,他见他走到小菜自助台,拿出一个小小的盘子,虽然是批量生产的不易打碎的树脂白盘,他还是精心地夹了四五种小菜,整整齐齐按照颜色和形状摆盘,端到虞卿面前,
“昨晚做累了吧?”他学着每个在一旁陪伴等待小朋友玩耍的大人一样说话,“吃点小菜,补补身子。”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笑得弯弯,虞卿只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充盈起来,慢慢上升,堵得他说不出话,他尝不出肉汤的鲜美和葱油饼的香酥,坐直身子,垂眼看着认真吃饭的楚宁。
虞卿今天没什么胃口,他把盛饼的盘子往楚宁面前推了推,勉强把自己碗里的牛肉汤喝光。楚宁风卷残云,额头因为吃得太投入渗入薄薄的汗,他一边擦汗一边吸鼻子的样子好像青春期的中学生,很难与早上赤身裸体穿白衬衫诱惑自己的小画家联系在一起。
吃饱喝足,两人走出早餐店,楚宁把虞卿拉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绅士地打开车门,虞卿坐进后座,探出头对楚宁说再见。他以为在早上的小插曲之后,楚宁听到“再见”两个字会开心,可他只是俯下身,轻轻在虞卿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再见,虞卿,如果我不这么喜欢你就好了。”
楚宁关上车门,后退两步,等待出租车起车离开,虞卿看见楚宁站在原地看向车尾的方向,直到转弯,他紧紧攥着手机,指甲隐隐开始泛白,他放慢了呼吸,在心里安慰自己,还好,还好在开始之前及时止损,任何随机开始的关系都是不牢靠的。
再见。
13病得不轻
楚宁沿着出租车离开的路线漫无目的地走,气温渐暖,马路上的人逐渐多起来,没什么比周末的小区街边更有烟火气了,老人结伴坐在马路边的长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聊天,谁家的儿子在五百强上班,谁家的孙子考了年级第一,然后拉过带轮子的小购物车,分享着哪个市场的菜又新鲜又便宜。
他喜欢走路,心里空空或是满是烦乱的时候,在平平常常的生活碎片里放空自己。这些看得见摸不着的真实能在虚空与孤独里提醒自己还活着。直到感觉有点饿,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了将近两个小时,距离家里已经很远,突如其来的疲倦袭来,他拦了一辆出租车。
打开家门,家里那一抹暖暖的浅驼色已经不在,楚宁累得脱了衣服就倒在床上,裹着被子就睡着了。
他梦见五六岁年级的自己在小区里和小伙伴丢沙包,小时候他比同龄人矮了些,但反应快,身体也灵活,小伙伴都羡慕自己有个温柔优雅的妈妈,到了该回家的时间,她总会穿着得体的套装在一旁带着笑等着自己玩完一个回合,然后微笑着把自己带回家,那是记忆里唯一温情的记忆。
画面一转,自己拿着零用钱去小卖店买小零食,听见邻居们小声议论,
“我昨天去百货大楼看见二门三楼的小楚,和一个女的逛街呢,那女的挎着他胳膊可亲密了。“
“他老婆那么漂亮、贤惠还在外面乱搞?”
“哎呀,男人乱搞,是会养成习惯的,你新搬来的不知道,他现在的老婆也不是原配。”
“这个也不是原配?我看她对楚宁可好了,一点都看不出是后妈。”
“唉,小楚也真是的,放着这么善良的媳妇不好好珍惜……”
说话声越来越小,楚宁捏着零用钱跑出小卖店,坐在院子里水泥台阶上发呆,这个不是亲生母亲的继母对自己都这样温柔慈爱,那亲生母亲得是什么样啊……
画面来到女人拎着最后的行李离开的时刻,女人俯下身拥抱了自己,柔声在耳边嘱咐自己,楚宁,乖乖的,跟你爸好好过。梦里他记得,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叫过“妈妈”,即使知道她不是自己的生母以后,他也一直叫到她真的离开,至少在之前很长一段岁月里,他是真的体会到“母爱”的。
接下来梦境就如卡带一般,慢速播放着四个不同女人离家的场面,在那个不大的房子里,深棕色的防盗门一次次关上,消失在门缝里的表情有愤恨、有不舍、也有心灰意冷,而这些离开都没有父亲的在场。小时候没被注意的表情,在梦里放大开来,情绪压得自己透不过气。
恍惚间,他看见最后关上门的竟然变成虞卿,他脸上悲悯的表情在门框里慢慢变小,楚宁冲过去紧紧拉着门把手,用尽全力,可比不过梦里已设定情节的不可抗力,用不上力,喊不出声,在本该满头大汗的情境里冷得发抖。
楚宁喘着粗气醒来,裹在被子里仍然浑身发冷,是手机铃声把无力的自己从梦里叫醒,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我……刚睡醒。”
“你这声音,是不是病了?”
“可能有点发烧。“
“你在家等着,我现在过去,正好跟你说说画廊的事。”
为了防止继续做梦,楚宁随便找了个美术史的网课打开听,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觉得刚睡着又被敲门声吵醒。
打开门,安霖拎着打包好的粥挤了进来,电话里嗓子哑得快发不出声音,本人也没好到哪儿去,凌乱头发下面脸毫无血色,黑色纹身下的皮肤显得更加苍白,“又去你爸那儿了?”
“没,他日子过得好着呢,没功夫搭理我。”
安霖轻车熟路地换鞋,把鞋摆好放在鞋架上,又把脱下的外套挂好,在洗手间洗手时眼尖地看到洗衣机里换下来的床单,他好奇地走出去问,
“我草,楚宁!你是被人给干了,还没带套,所以发烧了?”他像发现了天大的秘密,等着楚宁的回答,楚宁却重新把自己裹回被子里,只露出脑袋,
“快说啊你,如果你让人干,我现在就约个号。”
“你才被人干了,我就算能让人上我,你也不是我的款。”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你就喜欢跟自己长得像的。”
安霖是楚宁的高中同学,也是楚宁为数不多能聊得来的朋友,再加上两人都考进了同一所学校,友情持续将近十年,这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两人的包容性极强,几乎所有事情都抱着不批判的态度加以理解,所以楚宁能理解安霖不恋爱,安霖理解楚宁喜欢干长得像自己的人。
安霖把打包好的粥倒进陶瓷碗里,端到楚宁面前,“喝点,别饿着睡。这次……带家里来了?”
“嗯。”楚宁坐起来,靠在靠垫上,在床上就着安霖手里的碗,喝起粥来。
“自己端着喝,你这样我他么感觉自己伺候月子呢。”安霖把碗塞到楚宁手里,但还是抽了纸巾在手里守着,他知道除了自己,楚宁根本没什么朋友,更没有可以照顾他的情人,“这次,上头了?”他伸手轻轻戳了戳楚宁被chocker勒过的红痕,“还玩儿这么大?这个是他让你带的?”
“不是,是我自己。”楚宁还能隐隐感觉到脖子上的擦伤,“我不知道,本来在酒店约过一次,没想到昨晚又遇见了。”
“第二次遇到就往家里带?长得像?”
“嗯。”楚宁喝了两口,没胃口就把碗塞回安霖手里,“除了脸上的痣,我们……几乎一模一样。”
安霖知道楚宁从小放养着长大,几乎不生病,一般都是回家,跟自己父亲吵得凶了,或者楚宁爷爷去世的那次,一连高烧好几天,他天天来照顾,本想住下,可楚宁不让,说自己不喜欢家里有人住,他感觉到了楚宁的不对劲,但不想趁着楚宁发烧的时候聊,转移了话题,“那他和你做,没觉得奇怪?”
“昨天碰巧遇到的时候,我素颜来着……没想到他能答应,可能也觉得别扭吧。”楚宁想到对于一夜情对象来说,虞卿对自己确实带着点温柔和纵容,“但他和我们不一样,应该是奔着谈恋爱的。”
“奔着恋爱还约?再说什么叫和我们不一样?是跟你不一样,我可不出去约!”徐安霖先发制人把自己撇清。
“刚失恋,想尝试点不一样的吧,不知道,以后也不会知道了。”
从楚宁异常的表现,安霖更加确定他是真的上头了,好在楚宁并未表现出继续下去的意思,他甚至希望楚宁对虞卿的喜欢只是停留在“相像”这层表面含义上,他难以想象以楚宁的占有欲,会怎样对待百分之百符合自己喜欢的对象,楚宁上次分手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虽然在那之后,楚宁就明确表示不会再恋爱,但作为他唯一的好友,还是善意地岔开话题,“对了,你的画还没灵感?”
“有了,下个月保证搞定。”楚宁看了看门口,“保证纯爱。”
徐安霖又跟楚宁聊了一会,把带来的餐盒装好,又顺便把家里的垃圾拎了下去,走之前不放心地嘱咐他不要瞎想,好好养病之类的就关门离开了。
楚宁还是盯着门口,梦里象征离别的那扇门开开合合,幸好安霖作为好友的陪伴持久而稳定,或多或少削弱了关门声后的孤独感。
他把身体往下滑,再次把自己卷到被子里,高温让自己浑身无力,脑袋倒是清醒,光是用手指插自己就发烧,要是真让虞卿上了自己,还不得昏死过去,他闭上眼睛自己跟自己开玩笑,转而又严肃地思考,如果他真的同意让人操,除了虞卿,他想不到其他任何人。迷糊中他又羡慕起了安霖,这个不需要恋爱关系和床伴的自给自足者,规避了平淡、失控、伤害和离别,在生活中大部分时间里都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