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女儿劫
宁卉这话说出来就有些后悔了,感觉脸开始发烫起来,自己这是怎么了?自
己这么着急地担忧着王总,是因为王总对自己特别关照的感激之情?还是被想象
中弹片嵌在肉里的景象吓坏了?宁卉那一刻倒希望电话里头黑蛋没听清自己刚才
说的什么。
宁卉这会儿满脸通红——而此刻并没有一丝阳光照进办公室来——脸上那朵
羞涩的红云,宁卉并不想让人看到,哪怕是让人听到。
但电话里黑蛋将宁卉话里话外的意思听得门清,至于有没有听出宁卉脸上羞
涩的云朵我倒不能揣摩特种兵是不是真的会神到这个地步。
「好的,我马上过来公司接你。」黑蛋语气没有一点迟疑,这让宁卉刚才慌
乱的思绪有些落定,至少看起来黑蛋并没有来窥探自己羞涩的意思,没有觉得自
己去看王总这个想法有多么的不妥和突兀之处。
一会儿,黑蛋开车载着宁卉便往王总家驶去。宁卉刚上车,黑蛋便告诉她:
「你打电话前两分钟,王总正好打电话来让我去他家接他。」
「王总没事啦?」宁卉连忙问道,一下子激动得心提到了嗓子眼。
「听他说话好好的。」黑蛋回答道,看到前面道路比较空旷,吱的一下点了
脚油门——黑蛋哥这车开得可是比宁煮夫帅气多了,宁卉心里想。想到这里,就
觉得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匀定了一些,便开始欣赏起黑蛋开车那酷帅酷帅的范儿
来。
唉,老婆啊,你怎么不拿我跟黑蛋哥哥比哈擒拿格斗嘛,那样的话黑蛋哥哥
还要帅些,以宁煮夫为单位乘以八个都不是人家的对手,晓不晓得特种兵是啥子
的干活?
「王总已经没事了,我还去干嘛呢?」宁卉心里问自己。
王总的家在这个城市差不多十来年前兴起的第一批高档里,不过现在看
来也挺稀松平常。小门口的保安远远看到车过来便打开了大门的栏杆,看来是
很熟悉王总这辆黑奔。
黑蛋跟保安打了个唿哨,然后将车停在小内一个空旷的露天停车处,拿出
了电话给王总打过去,「王总我们到了,在楼下的停车场,我们在这里等您?」
「你们?」电话里头传来王总的声音,「还有谁?」
「呵,还有宁部长,她一直担心昨晚您头疼的事,说要来看看您。」黑蛋说
宁部长三个字的时候特别提高了嗓门,让宁卉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宁卉自己也不知道这不好意思是因为「宁部长」第一次从黑蛋嘴里迸出来,
还是上着班的这会儿就突然到王总楼下了是不是有些太夸张。
电话那头王总迟疑了片刻,再次从话筒传来的声音多了些温柔:「这丫头真
会挑时间,我马上就下来。」
黑蛋赶紧下车准备迎候王总,宁卉见状也跟着下车来。不一会王总一手拎着
个挎包,一手拎着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下了楼,黑蛋赶紧迎上前去将东西接过来
放在车上。
王总穿了一身黑色的西服,外面还套了件黑色的风呢大衣,宁卉印象中很少
见王总穿得这样庄重。王总见到宁卉倒立马笑了起来:「哪股风把咱们宁部长吹
来了?」接着便打开后座车门示意宁卉上车。
宁卉反倒真的觉得不好意思了,感觉王总这副行头一看就挺有故事的样子,
像是有什么特别的赴会,但又一时又没想起这究竟该是哪一出里的扮相。
「王总,我们现在去哪?」黑蛋发动了车子。
「宁部长下午公司有什么急事吗?」王总转过头来问宁卉。
「没……没有。」宁卉顿了顿,赶紧摇摇头。
「那待会我给办公室打个电话,说你跟我出去见客户了。」然后王总朝黑蛋
示了下意,「去西山公墓。」
宁卉突然明白了什么,心里骂自己怎么这么笨。
「汤姐怎么不去呢?」黑蛋问道。
「她在家,每次去了都会大病一场,今儿我不让她去了。」王总的声音很低
沉,有些疲惫的样子。
「王总,我……是不是有些碍事啊?」宁卉终于怯生生的样子问道。
「说哪儿去了?」王总依旧爽利地笑了起来,「我还该感谢你呢,我说平时
头都要疼个一天两天的,怎么今儿早上起来就好了呢,原来都是托小宁同志的关
心呵。」王总的笑声在车内狭小的空间久久回荡着,但宁卉总觉得王总今天的笑
声有些苍凉。
「王总骗人。」宁卉也笑了,想让那种苍凉在自己的笑声中能消弭哪怕一点
点……
西山公墓离城得有七八十公里的路,路也不好走,车差不多开了两个小时
才抵达。
公墓由连片的松林坡改造而成,一眼望去层层排列的石碑蔚为壮观。这里是
另一个世界,陪伴在这里的只有永不停息的风声与涛林。
在一个山拐角的蜿蜒处,矗立一块已经有些斑驳的墓碑,是王总此行的目的
地。那里长眠着谁,宁卉这一路过来都没敢问王总。
显然黑蛋很熟悉这里,他一个人走在前面,很快把后面的王总和宁卉甩得很
远。等王总和宁卉赶到时,黑蛋已经将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摆放好:有一个布绒的
洋娃娃,一大堆五颜六色的千纸鹤和一些钱纸,蛋糕也正正地搁放在墓碑前,上
面插着一根粉色的蜡烛,蛋糕上浇铸了四个字:生日快乐!
墓碑上镶嵌着一张一个约莫三岁左右女孩的照片,照片已经有些模糊,但女
孩的笑容确清晰可辨,天真无邪。宁卉后来告诉我,那是她这辈子看到过的最令
人心碎的笑容。
墓碑上刻着一行字:王卉卉,1990——1992。看着墓碑,宁卉什么
都明白了,感到自己身体浑身颤抖,心一下子沉落下去,眼泪立马扑簌簌地流下
来。
王总在墓碑前伫立了会,任由山风穿脊而过,吹卷着发鬓。然后弯下腰来拿
起打火机准备点燃蜡烛。试了几下都没打着,黑蛋赶紧过去用身体把风挡住,但
还是无法点燃,原来王总的手一直在抖。
王总拒绝了黑蛋的帮助,坚持最终自己点燃了蜡烛,然后伸着手抚摸着墓碑
上的照片,开始喃喃倾诉,声音苍凉而动容:「卉儿,今天是你的生日,爸爸来
看你来了,妈妈也亲手为你折了这么多千纸鹤,还带来了布娃娃,都是你最喜欢
的。今天,本来你该是二十岁了,是大姑娘了,爸爸妈妈真的好想你。」
连黑蛋在旁边都开始落泪,宁卉感觉这时好像自己的身体在风中飘,剧烈的
抽泣让自己的身体不停地在风中抖动。
看着宁卉要站立不稳的样子,王总赶紧站起来,宁卉一下子身子软软地靠在
了王总的肩上,哭得更厉害。
「孩子得的是脑膜炎,当时我还在部队,我都没来得及看到孩子最后一眼就
走了。」王总揽着宁卉的肩膀,看着宁卉眼泪像决了堤的江水,都不知道该不该
将这个伤心的故事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