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峰没有达到这个境界,目前为止有三件事一直耿耿于怀:一件是高中时,当面说瑛顺告知父亲去世时不用讳饰语;第二件就是在齐齐哈尔弄丢珂雯;第三件就是在父亲离开时,不知道后继有男丁可以接续香火。
父亲就这样带着遗憾走了,那是一个寒冷的季节,凌晨三四点钟光景,凌峰还在睡梦中。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凌峰赶快披衣穿鞋下地,刚走到门前,已听到门外的抽泣声。
“小峰,快开门,你爸不行了。”母亲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妈,您说什么,我爸他……”凌峰打开门,见到哭泣的母亲,内心是崩溃的。
“别问了,快跟我走吧。”母亲来不及细说,催促凌峰快走。
凌峰向也披衣来到门前的雅君叮嘱几句以后,跟着母亲来到了父母居住的二姐家闲置的平房。
一进屋,看到父亲安详的躺在炕上,凌峰的眼泪“哗”的一声就流了出来。
“半夜你爸又喘得睡不着觉了,他坐起来不停的咳嗽,我打开灯看见你爸咳得吐血了,并且慢慢的躺下了,我一看你爸不行了,就赶快给你爸穿衣服。”母亲说着说着又流泪了。
接下来父亲的整个葬礼凌峰完全是懵的,只会不停的抹眼泪……
父亲去世了,凌峰却在不孝的道路上越行越远。于是,一世都忘不掉的画面出现了:一片拆迁的残墙断瓦中,一个青年归家独行,几步一回头,一座拆迁区域之外的小屋前,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妇人,目送远去的青年,青年每次回头,老妇人都举起干瘪的手掌挥一挥,寒风中,丝丝白发随风舞动,心伤的青年,泪水直流。
这个归家的青年就是凌峰,在父亲去世后的几天里,天天去看母亲。看着母亲孤独一人,凌峰有心留下,可怀有身孕的雅君还在盼着自己回家。把母亲接回家中一同居住,雅君又指着二十来平米的居往环境直摇头。凌峰只能叹息自己是妻管严,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不孝子。
最让凌峰难受的是儿子出生的第一个春节,天寒屋冷,雅君抱着儿子回娘家长住。大年三十,凌峰特意从岳母家回来,点火暖屋、炒菜做饭,与母亲一起为父亲烧纸钱,一起喝酒、吃饭、看春晚。大年初一一大早,凌峰将要离去时,发现母亲站在屋外偷偷的抹眼泪……
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媳妇与儿子,凌峰夹在中间无所适从,唯有努力地工作赚钱,这一晃就过了八年。
两年前,也就是零八年一月,在牡丹江市房价起步之初,凌峰与雅君终于有了一个七十多平米的新居,可是没等搬进去,母亲却病了,而且一病不起。在母亲病重住进医院的那些日子,凌峰寸步不离。自责、悔恨自己平常没有好好地陪伴母亲,没有好好地照顾母亲。
零九年元旦刚过,孤独的母亲去往天堂与父亲团聚,凌峰的精神世界从此也便坍塌了。
在最初的一个月中,凌峰跟生病了似的整天外出行走,去母亲常去的街心花园一走就是一天。直至春节前的一天,凌峰在街心花园遇到了好友旭刚。
“旭刚,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乍见好友,凌峰心里有些激动。
“兄弟,咱妈驾鹤而去,我回来晚了。”旭刚首先表示了歉意。
凌峰忍不住了,抱住旭刚痛哭起来,终于有一个能理解自己,肯陪着自己哭泣,听自己诉说委曲的人了。
旭刚陪着凌峰,让凌峰尽情的发泄,然后搭着凌峰的肩膀,来到不远处的小酒馆。
随意点两个小菜,倒上啤酒,兄弟间可以一诉衷肠了。
“我恨我自己,没能好好的陪伴母亲。”凌峰自责起来。
“这不能怪你,你成家了,要为家庭去奔波。”旭刚劝解。
“我不孝,父亲去世后,我将母亲一个人丢在那间平房里。”凌峰悔恨起来。
“我来时碰见嫂子了,她告诉我那段艰难的日子,你在岳母家和亲妈家来回跑,你做得够好的了。”旭刚好言安慰。
“母亲实际是愿意跟我一起住的,可我明知这一点,却没能满足她老人家的心愿,母亲很孤独,我每次去看她,她都在那街心花园转啊转啊,天暖和时别的老人带着孙子孙女玩,母亲就那么瞅呀瞅呀,我看了就心酸。”凌峰痛苦的说着不堪的往事。
“老人的心意咱是得满足,可有时候为生活所迫啊!你像我,离父母那样远,这方面更是无法做到,谁让咱穷呢。”旭刚也是叹息连连。
凌峰心中的郁结都倾吐出来了,而旭刚则是专门开导而来。最后,旭刚邀凌峰年后去深圳散心,凌峰心思涣散已无心工作,回家跟雅君商量一番,春节后便跟随旭刚去了深圳,一待便是大半年。
列车员又开始亮灯为旅客们换车票,凌峰向窗外观望,天已放亮,山顶上那尊三面佛正向众生挥洒着慈祥的笑容。
海林报恩寺到了,立陡的峭壁上,红墙庙宇闪过的刹那,凌峰又流泪了。在这不远处的山坡上,就是海林龙凤坡公墓,父亲、母亲就长眠在那里,他们一定是看到他们的儿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