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摸了摸胸口,倒也不大可能下一代就过成这样,但是他小儿子的孙子除非自己能力超群,要不然真够呛能重新爬到顶尖的勋贵圈子里,因为到那个时候很有可能就是连展露才能的机会都少,只能期盼本人特别出类拔萃了。
胤禛拧了下眉:“那就盼着他们心胸豁达吧!咱们出去用膳。”
虎宝眨眨眼,没再搭话,和泰芬珠笑笑,跟着胤禛离开了。
泰芬珠看着父子俩的背影,叹了口气,所以很多宗室子弟确实是游手好闲地天天闲逛,心胸豁达后就是如此了,也只能这样。
第106章
泰芬珠算完中秋节要花用的银两,看了下时辰,起身走到屋檐下看着绵密的雨幕,林全大约快回来复命了。昨儿胤禛去了畅春园,虎宝一般都是上完课就会来正院和她一道儿用晚膳,这会儿快到吃饭的点了,雨却没有停歇的意思,她只能派林全到前院告诉虎宝不必过来。
林全终于打着伞进了正院,等他到廊下,泰芬珠连忙问道:“大阿哥回屋子用膳了吗?”
林全笑道:“福晋放心,奴才看着大阿哥进了屋子才走,膳食也刚好送到。”
泰芬珠点头:“那就好,你下去歇歇脚吧,这雨天路难走。”
林全躬身:“多谢福晋。”雨确实下得大,还刮着风,雨点儿打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泰芬珠转身进了屋子,脱下披风,净手之后去西次间看小儿子,瞧见他睡得安稳,嘴边漾开笑容。虎宝是按着属相起的乳名,可小儿子属鸡,就干脆按着出生时辰取了个晨字,泰芬珠更喜欢唤他晨晨。
丹桂揭开门帘走了进来,泰芬珠起身去用膳。
坐到桌边,泰芬珠慢悠悠地吃着饭,康熙真的精力旺盛,南巡抵京休息了半个月就直奔塞外,五天前才回到畅春园,昨天就召了皇子们过去见驾。
胤禛本来说就是请个安很快就会回府,但是泰芬珠等到傍晚也没见侍卫回来传个信,派人去问了哈达那拉氏,才知道胤祐也没回去,估摸是康熙留他们住下了,再过二十天就是胤祥成亲的日子,也不知道康熙什么时候回宫?
用过晚膳,听着外面雨声渐歇,泰芬珠约莫着虎宝会过来,果然很快就见到他笑眯眯地进屋。
泰芬珠拉着他坐下,仔细打量虎宝身上的衣裳,虎宝笑道:“额娘,我过来的时候雨已经不下了,您放心好了。”
泰芬珠眼含笑意:“那就行,洗个澡早些休息,今儿睡觉会舒坦的。”
虎宝点头:“我一会儿就去。额娘,我昨晚也没顾得上和您聊王伯他们家,前天咱们去给王婶的阿哥过满月,感觉那气氛就不如我弟弟的满月宴要好。”
泰芬珠沉吟道:“你的四位堂姐还有弘昱也做到落落大方了,别人没什么可指摘的。”
虎宝抿唇:“那就是旁人会猜度他们不睦,说话的时候带了谨慎,弘昱回话就显得有些尴尬。”
泰芬珠叹道:“要说你王婶有多盼着弘昱好,那不止我们这些妯娌,你阿玛也不相信,为了争爵位兄弟间斗成乌鸡眼的不在少数。要说弘昱和他的姐姐们对继母是坦诚的,大家更不可能这么想。不止你们说话要小心,我们在正院当着直郡王妃和大格格她们的面,同样只是聊些衣服首饰,连小阿哥都少提及。像这种别人的家务事,谁也不会想着粘手。”
虎宝眨眨眼:“因为说不清个对错。”
泰芬珠干脆利落地点头:“要说有弘昱在,直郡王府按理会是他的。但是大格格她们的担心也不是多余,直郡王妃这几年表现很不错,府里头已经是她管家了,明年大格格出嫁,这就得她来操心。之前你王伯跟着你汗玛法到塞外,府里只有你王婶这一个女主子,大格格和三个妹妹总得在面上尊敬她这个额娘,最起码请安是要的,总需要找个机会彼此都表达下善意。”
虎宝认真道:“额娘你不需要让妾侍来请安,是因为府里头的人都知道她们不敢犯上,大姐和二姐只是上午来玩儿的时候顺道请个安,这是您的宽容,没人会认为宋格格她俩敢挑唆姐姐们不敬您。”
泰芬珠弯唇:“请安这个礼节是身份的体现,但是有了身份可不代表别人就会敬着。朝堂上的事情额娘不懂,但是看看我们这些贝勒福晋,你能不能体会到纸面上的尊卑不一定能落到生活里?”
虎宝若有所思:“所以谨言慎行是必须的,爵位想拿到手里不容易。”
泰芬珠笑看着他,轻声道:“额娘会教导你弟弟尊敬兄长,你也得有大哥的风范。”
虎宝有些不好意思:“额娘,您不应该说我是长子,根本不用操心吗?”
泰芬珠嘴角上扬,温和地看着他:“我说别操心,你就不会操心了吗?人之常情永远都不能忽略,你听先生们上课这么久了,也去过别的府上,你替自己着想不是理所当然吗?”
虎宝抿抿唇:“我弟弟才三个月大,我琢磨这些不太地道。”
泰芬珠搂着他,认真地问:“那告诉额娘,你觉得怎么样才好呢?”
虎宝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我哪里有办法?长子继承不就是古人给出的法子吗?由着兄弟争斗,当然没有这样稳定。何况咱们府里的爵位也不全是阿玛说了算,恭亲王的儿子就只得了个贝勒。这么算下来,能顺当的承爵真的挺难。”
泰芬珠笑叹:“好孩子,你不能这么想,你的思虑过多了。”
虎宝面露不解,泰芬珠轻声道:“就拿满都护和海善来说,满都护是恭亲王的长子,他当初也只是想给八贝勒个投名状,那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前程考虑,只是结果不如他所料,反倒成全了他的弟弟海善。你现在该做的是让自己习得一二本事,而不是到将来想要示好别人,只能去踩人家的对手,那就是把自己当成探路的石子了。”
虎宝无奈道:“除了读书习武,还能做什么呢?”
泰芬珠笑语盈盈:“你这么大的孩子,当然得跟着师傅们学这些。你没有只干这个啊,去街上溜达、到别人府里赴宴,这都是你在学本事。如果只在这府里待着,你肯定不知道外面的人琢磨的是吃饱穿暖,而不是你学的儒家典籍和史书,你也意识不到银钱有多重要。咱们府里平和,不和堂兄们聊聊,你也不相信后院的女人并不是一味的柔顺,这都是你在了解世情。你阿玛是皇子,你能看到的这些人就是大清最尊贵的一群人。但是这天下有那么多的人,分散在这么辽阔的国土之上,想要江山稳定,是不是得把目光投向他们?你可以多思考,这也是学本事啊!”
虎宝迟疑道:“额娘,我认为您说得都对,但是有些并不能搬到台面上与外人提及,会让人不满的。”
泰芬珠声音温和:“把你的想法告诉额娘,咱们娘俩说话没有任何忌讳。”
虎宝认真解释:“我所学习的是三纲五常,这些是在教导大家遵守礼法,还有四民之说,士农工商,其实就是说尊卑早有定论,不可违逆,虽然事实上,皇商的威风不小。阿玛与我提过他治理永定河的事情,说治理河道是一门技艺。小舅舅在准备科举,我问他,他说不会考河务。那我们河道总督衙门里的官员不就得等到上任之后再开始学习?为什么科举考试以儒家经典为主?不能添加进去一些书吗?阿玛说懂治河的人少,不应该多培养这种官员吗?”
泰芬珠扫了眼只有她娘俩在的屋子,挑眉问道:“你有告诉你阿玛这些吗?”
虎宝抿唇:“我是在阿玛书房里问他的,他向我解释后不允许我再提这些,但我告诉了您,您别让阿玛知道。”
泰芬珠沉吟了一会儿,轻笑:“你只问你阿玛,却不问先生,是不是也隐约明白些?”
虎宝点头:“我小舅舅学功课学得都暴躁了,他学问不好,但是即便是学得好的士子,应该也不想再加些课程吧?至于我的师傅们,他们太尊崇儒家经典了,我的问题其实是在质疑这些书治不了河,我哪里敢问?”
泰芬珠眉眼弯弯:“你是这府里的大阿哥,却顾及师傅们的想法,你有没有觉得这不合尊卑?”
虎宝摇头:“他们教导我知识,如果我与他们起了大的争执,别人很可能觉得我不尊师重道,这也是儒家崇尚的美德。我既然能猜到他们会生气我的问题,我为什么要自找没趣?那样也会徒留人话柄,名声还是很重要的。”
泰芬珠笑眯眯道:“那么你会不会发现有很多的东西值得你去学,不只有你现在念的那些书,而且能专心读书的日子就这几年,人情世故也需要你慢慢琢磨,等到你十五六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再会将你当成孩子,你能经得起你的叔伯兄弟们打量吗?”
虎宝真的惭愧了:“额娘,我不该胡思乱想,我不是温良敦厚的性子,连自己的亲弟弟我都要思量下,我不想让阿玛知道这些,您呢?会因为我不心地善良而不高兴吗?”
泰芬珠笑叹:“你了解咱们大清的爵位,又亲眼见识到如今的宗室生活,我不觉得你想维护自己的地位有错,你喜欢弟弟和你为自己考虑不冲突。你能说出大家只能盯着爵位这话,额娘和你阿玛都很高兴,比起说他们那样是痴心妄想真的明理太多了,你确实得思考别人的处境,因为他们所做的行为大部分都是按着那个来的。但不是让你去愧疚,因为一家子兄弟不可能都有显赫爵位是事实。”
虎宝不好意思地笑了:“额娘,我还是得认真地读书,搞明白我不理解的事情,要不然就只会是个一知半解的酒囊饭袋,只能紧守着我的长子身份,这样当然不能让人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