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山门大开,一列僧众鱼贯而入,殿前跪着的,是已经改做僧人打扮的青年。
三千烦恼丝尽去,一身粗布灰袍,眉心的红痣赫然在目,还似当初。
只是面目已经更改,不是从前那十八少年。
当然,改变的不仅仅是面貌,失去的也不仅仅是岁月。
这七年的折磨已经于一朝解脱,原本可以释然.
可是对莲心来说,这解脱何其微小,不足以赎他罪过!
“我佛慈悲!”他深深叩下头去,拜伏佛祖面前。
他从小就拜伏的金身如来,如今阴森肃然的看着他。
“莲心,你可知罪!”
“知罪!”
当初来寻他的七长老,早死去大半,如今的主持正是他的一位师侄,那人也是个白须老僧,一脸端严,审视下跪的佛门叛逆。
“你与妖怪斯混,实是天理难容的大罪孽,你可有悔过之意?”
“莲心回还枷叶寺,就是来领罪的,请主持按律责罚!”
青年心中说不出的苦涩还在折磨着他,他回想起他所经历的!
欺骗的可耻是最可耻最鄙下的!尤其对那么一个妖孽。
从来未曾以虚假的态度去应付那妖怪,只因为莲心始终有自己的尊严。
不会低头,不会做假,这是他能平静困于牢笼的安慰,表明自己还是自己的主人,未被妖怪摆布。
最后一次,妖怪把自己交了给他,毫无防备的,让他心寒如刀割
这种侵蚀内心的痛苦,不知道是由于欺骗,还是由于羞耻。
——一个妖怪尚可坦然,他却行此卑鄙的背叛——
不是背叛——他提醒自己。——不是背叛!
原来错的,就是那妖孽——那个叫奉桃的妖孽!
水神青佾只是撺掇:“那妖孽如此待你,你也不用和他客气!这叫一报还一报,让他也尝尝被人禁锢的滋味!!”
“不!”
“若你想逃出他的掌握,除了本君谁都帮不了你!——”水神邪邪嗤笑道,“这七年你还没尝够滋味么?——还想继续么?——难道他会再留你个二十年,见你变成皱皮老翁还要你,笑话,笑话啊!——又或者是你自己舍不得那绝色美人?这本君倒是有点理解!”
“我只是不屑于此鄙下计策!”
“本君不管你屑不屑,只要你去做!若不从,我立刻杀了你!”
“谢青佾君的成全!”
莲心只是不在乎的模样,这几年来,他看待生死愈加透彻了。
水君斜睨着他,森冷笑道:“这多年你乖乖呆在他身边,也是因为他威胁你罢!是威胁你杀了寺里的僧众,还是村中百姓?——你这悲天悯人的小和尚,就只好从了他,由他摆布了?这就叫业障。”
只迟疑片刻,水君狡黠道:“那再容易不过,本君心情不畅,下游三百里即刻决堤成灾,你说要死上多少人?”
莲心心中一颤,怒道:“你是神君,怎可如此!!!?”
“神是何物?——我自生来就随性而为,只要此河通畅百年,只一季成灾,何人怪我?况且最近凡人祭祀不隆,我正想发威呢——!”
一席话,叫莲心无法拒绝,他一生所求,不过济世渡人。
那妖怪如此祸害,何必犹豫,只是欺骗而已——
于是,他真的做了。
不知道自己的言辞如何出口,完全恍惚如梦。见了妖怪的面,就全然失措了,原来想好的说辞一句也没想起。笨拙的,虚伪的,稚气的,鄙下的,这么一张脆弱的面具,竟然骗过了那妖怪!
——这简直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