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追你吗?”商相科放下手中没来得及扔的垃圾袋,看着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人,想起之前的枪声,“那些……声音,是因为你?”
特尔长舒一口气,坐在地上,看了眼同样在地上的垃圾袋。
“哈,对,有人在追杀我,要把我扔出去吗,和你的垃圾一起?说不定他们会给你钱呢。”
商相科沉默一会儿,问道:“你是黑帮吧?”
特尔心沉了几分,如果之前的故事是真的,那么眼前这个人绝不会喜欢黑帮,为了安全考虑,隐藏自己的身份才是明智之举,可不知为何,他不想对商相科撒谎。
“是。”
商相科果不其然地摇摇头,“我讨厌黑帮。”准确来说是有点怨恨,毕竟他所遭受的苦痛都源于黑帮。
“好吧,看来自己运气实在不好。”特尔心想,他可能马上要被赶出去了,“不过…”特尔肌肉暗自发力。
他可不会坐以待毙,即使受了伤,制服一个没接受过训练的十岁小屁孩也是绰绰有余。尽管对小乞丐有些抱歉,但没办法,他必须活下去。
就在特尔准备行动时,商相科出人意料地说:“但是你可以留下。”
“什么?”
“你可以留下。”
特尔卸了力,明知道自己是黑帮还让自己留下,为什么?特尔不理解。商相科抬脚向屋内走去,“这间房子是刚刚租的,用你给的一千美金。”商相科在壁橱里翻找着,“所以?”特尔起身走向商相科,“一千美金就足够允许让一个黑帮待在你家给你惹来杀身之祸?”
“我听不懂你后面的话。但是留你下来,只因为你帮过我,我也要帮你。”一个标有红十字的白色小箱出现在商相科手中。
“找到了,这是上一任主人留下的,应该还能用,你先去洗澡。”
“啊,原来是知恩图报。”特尔笑,“我不懂你的意思,用更简单的说法说吧。”商相科将药箱放在桌上,“浴室在那边,虽说这个屋子很小,你应该一眼看得出。”
的确,这应该是最廉价的出租房,只有一个小小的没有电视的客厅,紧靠客厅的拥挤厨房和一间浴室与卧室,空间很小,却将将好容下一个孩子。
“我说你是好人。”特尔走进浴室,很挤,在安装了马桶和花洒加一个洗漱台后剩下的空间只容一个体型正常的成年人站立。
“谢谢,衣服放在洗漱台上,应该是要扔掉了,太破,我会给你新衣服。”商相科回。
“你的衣服吗?我可能穿不下。”
这是事实,特尔比商相科高了起码一个头。
“比没有好。”
特尔耸耸肩膀,妥协了,正准备关门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等等,内裤呢,难道穿你的?”特尔不禁朝对方下半身看了一眼,随后立马转移了自己的视线,拜托,对方只是个孩子,自己在看什么。
商相科露出一个微笑,可语气貌似冷了一些,“我相信你的内裤没有烂,用吹风机吹干。”随后用力帮特尔关上了门。
“呵,小屁孩也挺有自尊。”特尔失笑,然后反锁了浴室门,“等下如果有人敲门你别开。”追上来的人不可能破门而入,假装没人就好了,也多亏这房子的结构,外面看不见里面的灯光,他们不用麻烦的关灯。
“知道。”
商相科将需要的药品整理出来,正准备拿衣服时门就被敲响了。
“有人在吗?”一道雄厚的男音传进来,商相科自顾自去取衣物,没搭理对方。
敲门声持续了一会儿,到最后似乎知道没人会开门后就气急地踹了一脚门,听得商相科皱眉,“黑帮真是暴力。”
“诶,我可不暴力,他们是他们。”从浴室的流水声中传来一声辩解,似是忘了自己不久前还想暴力制服这所屋子的租客以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过租客并不知道这件事,只是淡淡回了声嗯,然后将脚上的家里唯一一双拖鞋放在浴室门前,自己套回出门时才穿的运动鞋,抱着能找到的最宽松的衣服坐在椅子上等特尔出来。
“你等会儿穿拖鞋,皮鞋扔了吧,全是水和血。”
“好。”
流水声停下,吹风机响起,商相科上前敲敲门,“我找了最宽松的衣服,你应该能穿。”随着“咔哒”一声,一只线条紧实而匀称的小麦色胳膊从微微敞开的门缝中伸出,还在冒着热气。
商相科将衣服递过去后那只手就迅速收回并立马关上了门。这让商相科有些无语,都是男的,在防备什么。
不多时特尔就走了出来,脸上表情是尴尬和无语的集合体,因为他现在穿的真的很滑稽。
最普通的白t恤因为小而穿出了辣妹短t的感觉,露出了特尔的人鱼线和部分坚实的腹肌,是他在良好锻炼的证明,而锻炼得当的薄薄一层胸肌被挤得有些突出,拥挤的感觉甚至让特尔有些喘不上气。下半身是一条宽松的休闲裤,这让特尔略微满意一点,虽然一条十分裤还是被穿成了八分裤,而且特尔还围了一条浴巾在腰上,商相科很识相地没有去问原因,但是却很不识相的没有憋住笑。
当那声嬉笑刚刚泄出一个音节时,特尔就甩来了一个冰冷的眼神示意商相科闭嘴。
“这就是你最宽松的衣服?还笑!”
“噗,没办法,你太高了,哈哈哈哈哈。”商相科还是笑了出来,遭至特尔疯狂摸头的报复。
闹了一会儿,商相科指着桌上的药,问道:“需要我帮你吗。”
“不了,我不习惯别人碰我。”
“那你还摸我头。”
“你没摸到我。”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商相科无言了。特尔没撒谎,也没必要撒谎,他的确不喜欢别人的触碰,就算是刚刚对商相科摸头的行为对他来说也算出奇,这身衣服也让他很不习惯,因为他无论在什么季节和天气下,都是包裹的严严实实,这身紧身打扮太暴露了,但他没有其它更好的选择。
这让特尔倍感憋屈,回想起今天一系列事,他发誓,一定要贝尔塔付出代价,为父亲和自己以及牺牲的人们报仇。
而坐在对面看着特尔自己上药的商相科明显感到了气氛的变化,望着对方越发凝重的神情,商相科出声:
“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就当让你能待在这的交换。”
被打断思绪的特尔抬起头,“真不知道你是在问我还是在威胁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毕竟我知道你的背景,你还救了我,告诉你也没关系。”特尔用一种随意的语气说,
“首先,我叫特尔-斯波利-贝利亚。”
“贝利亚?”商相科在房东那里听过这个家族,因为这条街离贝利亚大宅近,所以房东会特意嘱咐房客们别惹上这个黑恶势力,而据房东所说,这个家族的少主名字就叫特尔-斯波利-贝利亚。
“所以刚刚是贝利亚庄园传来的声音,而你是贝利亚家族的少主?”商相科问。
“对,看来你知道贝利亚,怎么之前没认出我的车。”
“因为当时我还不知道你们,而且刚刚才意识到你们的家徽是那个车上的星星,关于贝利亚的事是下午房东告诉我的。”商相科回答。
“好吧,这事放一边,我被追杀是因为家族里有人叛乱了,是我的堂伯父,也是家族三把手,而我的父亲,贝利亚家族的族长,死在了叛乱里,为了保护我,死了,然后我就逃到了这里,就是这样。”特尔平淡地说着,听不出情绪。
商相科没为此做出评价,而特尔也没再继续下去,一时间,房间里寂静无声。商相科想说句节哀顺变却发现自己不知怎么说,只好任这沉默蔓延。
“那,现在是那个人掌控了家族?”商相科还是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不,他还没那个能力,贝利亚本家百年的根基可不是一场叛乱就能动摇的,要是他能杀了我和父亲还好说,但是现在,我活了下来……呵呵,他应该正在收拾家当准备逃跑吧。”特尔表情阴鸷,说话也有些咬牙切齿。
“你不会杀我吧。”为了灭口,商相科笑着说,
“不,为什么这么做,我选择告诉你就不怕你说出去,况且这不是什么机密,明天整个不来梅州都会知道。”特尔否认,
“所以你什么时候会回去?”
“明早,明早一切就会平静。”特尔的表情又恢复了平淡,看不出之前的愤恨。
正当商相科想说些什么时,特尔选择结束这段对话:
“好了,不早了,该睡了,就算为了你的身高。”
“明明还早。”商相科心想,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复杂地看了一眼对方。
“好。”
屋子里没有多余的卧室和床,也没有沙发,更没有额外的毯子来打地铺,两人只能挤在一张单人床上,特尔却没有多说。
熄灯后的漆黑中,商相科一旁的身躯一直颤抖着,直到半夜才停止,商相科什么也没做,只是沉默,假装着不知情,如同当年那位黑医一样。
指针刚过六,商相科就睁开了眼,望着面前的泛黄墙纸涌起一阵恍惚感。作为流浪者的他久违地拥有一个房间和一张床,还有点不适应。随后背后传来的温热提醒他这房里另一个人的存在。
商相科眨眨眼,悄声翻下床,轻轻走到特尔睡着的那一侧床前,俊朗的少年面容憔悴,眼下还有着淡淡的泪痕,仍然熟睡。商相科不想吵醒他,又小心翼翼出了房间顺便关上门。
洗漱完后商相科来到客厅,搬起一个短腿木椅放到狭小厨房的灶台前,没办法,以他营养不良的亚裔身高根本用不了针对欧洲白种人所设计的橱柜。做好两人份的早餐收拾完厨房,商相科跑去看了眼特尔的情况,依然睡得正香,时间也不早了,他今天还有找工作的计划,于是留下一张纸条就出了门。
其实特尔平常因为繁琐的事务和训练也起得很早,但在经历了昨晚的事变后,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累极了,所以会睡得如此深。日上三竿,特尔才悠悠转醒,看着眼前陌生的天花饭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别人家,而自己的家……
特尔暗自咬牙,他一定要贝尔塔付出代价。
走出房间,特尔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煎蛋以及压在盘子下的明黄纸条,走近一看,上面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单词——“吃早饭”。
“字写得真丑。”特尔转身进了浴室洗漱,然后就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一身糟糕的装扮,眼角抽搐了几下。
“这我怎么出门。”特尔心想。
端起那份已经凉了的煎蛋培根,特尔用商相科家里的座机拨打了属下的电话。
“本宅情况怎么样了?好,那贝尔塔呢?跑了?加紧搜索,稳定情况,将其它人控制起来,顺便现在派人带一套衣服来这个地址接我……”
挂断电话,盘里的食物也吃完了,对于锦衣玉食的特尔来说味道很一般,但是他却毫不嫌弃,毕竟是小乞丐认真做的。将盘子放入水池,不多时敲门声响起,约定的暗号也一并传来,特尔将门打开一条缝。
“先把衣服给我。”
“啊?哦,好,老大。”斯利尔满头雾水地接过手下递来的衣袋,交给那只从门缝中探出的手。
穿好衣服,自觉有脸见人时,特尔瞥见那张小小纸条,一个念头浮上心头,随即也留了张纸条告诉小乞丐他走了,顺便留下自己的枪做信物好让小乞丐以后来找他,还放了一笔钱。然后开门和手下离开了这间廉价租房。
“老大,是谁救了你啊,我们要不要把他接到家族里来。”斯利尔问特尔,蓝色的瞳孔中满是好奇。他和家族里一般下属不同,是阿尔特曼在外面捡回来的孩子,比特尔大五岁,看着特尔出生,从小和特尔一起长大,他们既是上司和下属,更是兄弟。
大部分时间他的任务都是待在本宅保护族长,偏偏昨天临时有任务离开了大宅,在收到消息时他既愤怒又恐惧。愤怒是为贝尔塔的叛变,恐惧是怕养大自己的族长和少主特尔出事,所以对于失去族长后的自己来说,他无比感激那个救下特尔的人。
“不用,他……若是需要我们会自己来的。”特尔拒绝了,以那小子对黑帮的态度,帮自己就是他最大的极限了,若是进入黑帮和黑帮一起生活?根本不可能。自己也留下了枪和钱,也算是一个合适的回礼了。
特尔转换思绪:“贝尔塔他不可能一个人就敢反叛,查到他背后的势力或者人了吗?”
斯利尔见对方不愿多说也不再提:“是,有几名长老的痕迹,还有就是那个狗皮膏药一样的哥莉娅家族。”
“哼,长老…”特尔表情阴狠,“想必他们没留下什么证据吧。”
斯利尔垂头丧气,“是,属下办事不力……”
“没事,那群老狐狸,早晚要他们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先准备族长的葬礼吧,其它事先放一边。”特尔眉眼低垂,心情复杂地说。
“是,老大。”
商相科回来时已经是傍晚了,他找了一天的工作,即使是那些专门让偷渡者工作的黑店都不要他,因为他年龄实在是太小了,让他来做事不仅在法律上的风险高了一倍不止,获得的回报也少许多,这种亏本买卖没人愿意做。
其实也有要他的地方,但那些地方干得都是下流交易,是真正的无法之地,商相科有点脑子都知道去不得那些地方,但好在最后他还是找到一家赌场,愿意收他这个小屁孩,虽说是看上了他的好皮囊,让他做个卖笑的小服务生,但是有工作人员保护,比起真正的妓场还是安全许多。
开门后屋内漆黑一片,也是,特尔肯定要回去处理叛变一事,怎么可能一直待在这里。打开灯商相科就看见了桌上那把乌黑的枪和一叠钱币。他走上前,枪下还有一张纸条,字迹飘逸,饶是商相科看不懂,也知道这字迹很好看。
是的,商相科看不懂特尔给他写的纸条,他会说的德语本就不多,认识的就更少了,早上写下的那几个单词就用了他三分之一的字库。而现在,特尔所写的“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带这把枪来找我。”长长一句话根本不在他的知识范围内,配上那花里胡哨的字体更是雪上加霜。
“什么鬼字,算了,明天找人帮我看一下吧。而且他留把枪给我干什么,防身?我也不会用啊。”商相科嘟囔着,转头数起钱的金额,“不过留了这么多钱,挺好。”
收拾完屋里,洗完澡,商相科将那把手枪摆在枕头下,睡了过去。
而另一边,特尔正审问着叛乱相关人员。
“不肯说?那就别说了。”随着一声枪响,鲜血溅上了特尔锃亮的皮鞋。
“斯利尔,接下来交给你了。”
“好嘞,老大!”红发的青年笑嘻嘻地应承。特尔冷漠地将枪放回腰间,离开了审讯室。
回到卧室,特尔仔细思考了一番,认为还是要多关注小乞丐的事,以免对方遇上什么大问题,自己的救命恩人,肯定要郑重对待。他想将这件事交给斯利尔,但是眼下那家伙正在审人,只得明天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