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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重(1 / 1)

景和在午夜时分才睡下。华中气候湿润一点,一到雨夜他就浑身酸痛。这是陈伤。

他总梦见那片树林。

原始森林的图片中,下半部的灌木总是深绿色或棕色,有时还是黑色的肥沃土壤。他梦见的那片树林却不是这样。若把他脑海内的图景复拓成为图片,那张相纸上将会是无垠的绿。而且,与天幕上湛蓝的渐变恰巧相反,他的这片小树林,从下至上,由浅入深,宛如水面倒映的叠着滤镜的天色。

他的视角似乎在摇晃的小船上。船在水面行走,浮力带来的摇晃,水与船底粘腻的吸附触感,无一不让他昏昏沉沉。没有声音,除了他这双眼睛,没有生物活泼悦动。树林,无数瘦削或粗壮的树种,沉默地站在这浅浅的一片绿之中,缓缓晃荡着,叶片拍起一层层绵延的浪潮。

景和没认出这是什么树种。这树笔直,身形瘦削,直顶天穹而去,让他觉得很像一个什么人。

这个人应该也如这树一样,情绪收敛,眼神深邃,身形笔直。树代替了他住在景和的梦里,迎来一阵又一阵柔和的,异世的风。

他在前几年春天去过一次港岛。

短途旅行,从临近城市口岸去自由港,近些年来很时兴。

从这边的地铁下来,去乘港铁。每个城市站台的建筑风格都不同,他饶有性质地观察着头顶的站牌和四周的人群。有列车呼啸的声音从远方传来,这时候他看见站台另一侧,港铁红得特别的门缓缓洞开。视野之内的所有车门都在做相同的动作,一时间恍若异世界奋勇朝他而来。

是带着鲜艳颜色的新奇东西,打破了他寻常生活的认知。是钱和优越的另一种世界。他冷眼旁观,内心却趋之若鹜。

欲望之于他是未上釉的瓷器。线条单薄但气质清癯,可以握在手中,但难以把玩。感受它的圆润,却无法避免它的粗粝。

陆景和爱重它,听从他。所以他一脚踏空,从空气溶洞里遭遇了实质性的破风。

他感觉到的奇异并不是脑内一闪而过的幻象,而是叠在真实世界上的另一层粒子。覆膜隔绝了现实,重构了另一种虚无。他在虚无里遇到最终丢失的爱人。

溶洞的底层处于真空状态,他的呼吸被强行停止,肺部的翕合像失水的鱼。那时候也是一阵风,闻不出味道,带着湿润的善意,向他吹来。

景和抬头,在现实和虚幻的重叠处看到无尽的长廊。

这纯白的走廊和他高中教学楼外的很像。午间休息的时候,整间学校都无比安静。只有阳光透过栏杆铺洒在洁白的瓷砖上。他打扫卫生,拎着沾水的拖把,站在长廊的尽头向另一头望过去,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会从无尽的延长线上走出来。

他看着那条被虚无的光扫过的、闪着暗淡星光的走廊,心想,你迟到了十二年。

他的心脏已经在旧的频率上加了一轮崭新的跳动,厚重的大衣熨妥地附在他胸口,被迅速升高的体温蒸出春意盎然。

aiber就是这个时候来接他的。

这个人很漂亮,骨相明晰眉眼深邃,一举一动都带着春风一样温润的意味。陆景和被他牵着,快三十的人像小朋友一样乖,跟在来历不明的人身后走。

他从未怀疑过aiber来意不善,他想,从见到这个人的和军靴更衬得他气质无比刚毅。小美人又咽了口口水,就听见他丈夫简短地说,晚上跟我去酒会。

少校迅速离开了。炸酱面端了上来,小美人满足地吞了一大口,管家站在一旁跟他解释,晚上就是订婚宴。小美人不置可否,用叉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流心蛋。亮黄色的流状蛋黄缓慢地流出薄薄的焦脆蛋白边缘,沾上了棕色的面条,他抬头看着管家。

“将军会到场的。”

小美人弯起眼睛笑了。

少校虽然对他冷淡,但明面上的事情总是办的滴水不漏。礼服一早就备好了,小美人虽未曾试过,却十分合身。他翘着嘴角拨弄衣角,想必是哥哥给的尺寸了。他只见到自己那一套,纯白色的礼服,衬了淡金色的边,这一身未免过于亮,可胜在他年轻且面孔漂亮,也压得住。那滚边大概是织进了金线,在灯光下显得低调又奢华,小美人很满意,就多问了一句少校的。

管家却显得很为难。小美人心里一沉,果不其然管家给出了他猜到的解释——他的这位便宜丈夫,实在是太他妈的忙了。忙到根本没时间挑样式、试礼服。小美人突然觉得有点酸酸的,但脸上并不显露出来,他只是牵着衣角很矜持地笑了,对管家说,谢谢您帮忙挑了礼服,很漂亮。

他这么一折腾,很快就到了该出发去酒会的时候。小美人歪在车后座里给哥哥发信息。

他都能晚上回来睡了,怎么就不能自己挑一下礼服啦?

小美人觉得有点委屈,但是反过来一想人家大概也很烦躁——任谁突然受了上司命令要娶根本不熟的人也要郁闷的。他没想能让少校多惯着他,只是总想跟哥哥实时播报一下自己的生活。

他知道哥哥最担心自己。

但他不知道他的将军哥哥脸色比那个被迫娶了自己的少校还要不好。

信息是在将军往酒会赶的路上弹出来的。将军以为自己亲手把弟弟交出去,一切就会往最好的方向发展。不见他、那么多天没见他,也就不再多想。但小美人简短的几句话,却好像这个人鲜活的模样从文字里跳到眼前,还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娇憨模样。他以为自己即将斩断的邪思,随着那个弟弟已经和少校同房的事实燃成了一团火,灼烧着他的心。

他控制不住地想象着弟弟白皙幼细的腰臀,和那个含着泪水抖着睫毛的模样。他想象着男人的手掐上小美人的腰,扣住他手腕按在床单上,将他一身折腾出青痕红斑。他的绝望竟然多过嫉妒,像是恶龙守护的珍宝被人偷走了。那个小男孩在他的记忆中还那么清白,像雪一样纯洁无暇,转眼间居然已经长成翩翩少年郎的模样——依偎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红着脸。他感觉到自己的牙关已经有轻微的咯吱声,像是什么东西压实了雪。他想到,是我把他送出去的。

是我把珠宝拱手相让。

如果此刻司机回头,他一定会看到一张因为愤怒到极点而极度平静的脸。他们那个高贵的将军,此刻的心里扎满了黑色的念头,yu念像丝线一样紧紧勒住血肉,让他痛苦不堪又无比思念。他盯着那个明明灭灭的光脑屏幕,心里几乎被魔障占据了。

就这样乌云罩顶般冲进酒会,就看到小美人被拽着手腕往脑袋上浇了一杯酒。闹事的是个相当年轻的军官,少校还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他就冲着自己上级的夫人发难了。将军揪上这个无名小卒的衣领时,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但他很快平静下来,就像敌军刚刚往指挥部扔了量子炮武器而他在上一秒跃迁离开星系一样,他放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看了少校一眼。少校脱了披风围在小美人身上,相当利落地在遮掩下给小美人脱掉了粘酒的礼服外套,因而错过了那一眼。

他不会想提前知道的,假如当时他看到那个男人的眼神的话。你很难用语言去描述那种困兽般的眼神,那一刻他不像帝国的将军,他像刚刚受过重创惨胜的凶兽,尽管虚弱万分,依然毫不犹豫地向同伙露出了爪牙——那种杀意容不下任何人站在他面前喘息。

少校头也不回地带着小美人上了二楼的休息室。他走了没有几步就听见一声闷响,随后是痛苦的呻吟。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声。随后是一片长长的静默,他打开休息室门的那一刻,大厅又恢复了热闹的气氛,将军一行人和那个军官,像水滴一样氤氲蒸发了。

但此刻小美人尚处在懵圈中,上校为他松腰带时他才缓缓抬手摸了一把自己被红酒淋成一绺一绺的头发,傻了。他想说不定此刻可以去评一个最惨订婚奖,又后知后觉地发现少校正在忙上忙下,而他自己——光着腿,只穿着一条薄薄的白色内裤。他一个纵身扑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太丢脸了,太丢脸了,简直不能面对明天的帝国日报。他都能想象到头条那个加大加黑的字体,震惊!将军之弟的订婚宴上竟发生这件事!

他望着浴室里淋湿毛巾的少校,内心止不住地祈祷,哥,你务必记得叮嘱媒体啊!少校回过身来走向他,手里托着湿漉漉的毛巾卷。小美人脚趾疯狂抓床,脑子里全是卧槽卧槽卧槽,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有多诱人。他像个从水里捞起来的小猫,湿漉漉热乎乎,毛发打着卷紧贴皮肤,显得瘦削可怜,眼神涣散神情恍惚,红酒渍在锁骨上斑斑点点露出来,他还无意识地扒拉了一下衬衫领。厚厚的羽绒被底下露出他的脚,趾头圆润可爱,紧紧扒着床单,绷出紧张的惨白色。少校在床边停下脚步,刚刚为他脱衣时胸口扣子抻掉了一颗,从小美人这个角度看不清,少校示意他靠到床边来,小美人一紧张就就掉链子,站起身啪嗒往前一迈步,被子绊了一下,连人带被子摔倒了少校怀里。

现在看清了,少校,胸肌,真美好。

小美人还没想清楚这个时候咽口水会不会被发现,他就觉得男人喘息不太对,他抬起头看向少校,下一秒被毛巾兜头盖住,少校一只手擦着他头发,一只手托住他下巴,温柔又不容他反抗地亲了他。他的双手还被抵在少校胸前,被迫享受了一下福利,他整个人都要烧糊了,像是从热汤里烫了一秒又拎进冰块里,他晕乎乎地想,要是,要是他爱我,该多好啊。

少校放开他,轻轻揉了一把小美人软软的头发,让他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他想去看看外面的处理进度。然而他刚刚下楼,就撞上了匆匆出现的将军。男人面目眉头紧蹙,神情看不出问题。他正要开口问,将军就挥了挥手,很疲惫似的,说让他去看一眼。

“这个军官,似乎是你的故人。”

将军的眼神一点一点移到他脸上来,没有任何探究的意思,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他。少校却有一种在密林被高空的鹰隼捕捉到的惊悚。他点了点头,迅速往外走去。

当时他并不知道,那就是一切错误的开端。

将军推开休息室的门,见到的就是那样的场景。小美人蜷缩在床边,唇色水润眼神迷蒙。一副刚刚被人疼爱过的模样。他刚刚压下的怒气忽然又如纸灰里一点火星一样,内里熏染着,霎时间轰然着了一片。他当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不知道自己是气狠了还是小美人被吓到说不出话来。他怀着绝望的愤怒把人压在床边,死命地扯开他单薄的衬衫,掐住了他的脖子。小美人一时间吓傻了,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撬开唇齿,q犯得彻彻底底。哥哥的舌头好像带着火一样灼烧着口腔敏感的黏膜,那热烈的暴戾的吻席卷而来,铺天盖地的怒火像网一般捕获了他。呼吸之间全是男人身上的味道,那股硝烟笼罩和权力浸润的味道将他团团围住,呼吸之间全是这个人。好像他化作了分子一样细小的千千万万,要和他纠缠不休。他哭都哭不出了,无力地抓着男人的衣服,细白的手指一屈一伸,他张着喉咙想喊,让哥哥放开他,但他好像什么都听不见。

他好像感觉不到自己了。只有那股烈火,那团绝对温度一样的热源将他们包裹其中,像是令人窒息的命运一样如影随形,他在心里哭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嚎啕,他说,哥哥!我是你的弟弟呀!

他的哥哥不是他的哥哥了。

大战一触即发。

小美人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枯坐了三个月。他形容憔悴,肉眼可见地没有生机。像失去水分的藤蔓一样,他消瘦得很快,干枯得教人心疼。他不愿再去回想那绝望的一天,像是饥荒里最疯狂的那一年一样黑暗的那一天。巨大的冲击和伤害反向治好了他到处搜寻食物的毛病,他觉得自己为食物焦灼的心被剜掉了一块,好是好了,但是疼得他头晕眼黑。

少校什么都没说。至少是在他面前。小美人心灰意冷。他并不知道那个奇怪的突然对自己发难的军官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他愿意去查的话,他就很容易知道,上校那位不可说的白月光并没有死,而是摇身一变成为了星际最大海盗头头。那位军官正是他埋伏在帝国军队中的爪牙之一。至于为什么突然对小美人出手,做了如此愚蠢的事,仔细一想就能咂摸出别的意思来。

少校这三个月也没有回家。

他和将军即将备战出兵,对手正是那位不可言说的海盗头子。小美人听说过这位黑白通吃的赫赫威名,但他心如死灰,什么都不想关心。要出发的那天少校在他门外站了一上午。他知道。

他没有开门。他把脸埋在被子里嚎啕大哭,潮热的布料蒙住口鼻,让他觉得也许下一秒自己就会窒息而死。那样不好吗。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了。如何面对哥哥和丈夫,对于他来说是完全不想思考的谜题。最钻牛角尖最黑暗的时候,他也会阴暗地想,明明是别人做错了,为什么承担痛苦的却是我呢?

他的沉闷一直持续到前线传来了不得不告诉他的战报——帝国在与星际海盗的遭遇战中险胜,将军重伤。

他从床边坐起来,几乎看不清东西,他不知道自己眼里一瞬间漫上了泪水,他说:“你说什么?”

“夫人……”

小美人乔装登上了偷渡去边线的运输船。他那时候什么都顾不得了,他什么也不想计较了。他的亲哥哥现在或许正面临着绝望,强敌压境,生命垂危,这时候还有什么怨恨可计较呢?他往前线奔走,管家默许了。或许全国人都觉得将军无法回来。他当然也想过这个可能,他拉紧斗篷,至少要见哥哥一面。

他不能让最后一个亲人孤单地死在无人区。

“其实你都知道……他并不是我父母的亲生孩子。父亲当年收养他,视若己出。”熟悉的声音,虚弱的,忧郁的,哥哥的声音。

“我爱他。”

“他小时候走丢过一回,又撞上饥荒了。找回来的时候瘦脱形了。我那时许诺,我要让他一辈子快乐。”

“就当是我最后一个命令……你心里还有那个人,我知道。此人痛恨帝国,痛恨贵族,你未必没有同样想法。我去后,无论如何,你要护幼弟周全。”

“就当是我请求你。”

“你不知道我有多嫉妒。”

“许宴,我真是羡慕你羡慕到死。”

“哥哥!”瘦小的身影扑了进来。他躲过许多关卡,用管家给的通信证。如今亲耳听到自己身世,已经泪雨滂沱。少校中途便将他拦腰截下,他眼里全是泪,一路风尘仆仆,白皙的脸蛋蹭了泥和草叶,混上泪水简直可笑无比。少校却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把他关在家里不放出来。他恨透了将军,却也可怜他。但他更可怜自己,少时伴侣反目成仇,幼妻被掠,现如今还要答应仇人的请求。

他冷笑一声,一把薅下小美人的兜帽。

将军骤然受惊,已经被医生护士七手八脚送进了营养舱。小美人死死拽住少校衣角。他几乎是尖叫着问:许宴!你想做什么?

少校扣住他手腕,一只手指轻轻按住他嘴唇,眼神鹰般狠厉,警告意味浓厚。小美人正欲挣扎,就被他一手刀砍晕了。

他醒来时便被锁在这里了。少校的私人舱。四周均是惨白的合金属墙壁,他试过敲打,严丝合缝。手腕被拷在床背上,链子极短,他只能靠着床脚坐着。周身干净清爽,大概是被打晕之后给他好好洗了一顿。他苦笑着用空着的那只手抹了把脸,大概也少校也觉得他脏吧。

舱门猝不及防地开了,少校走进来,军靴的厚底敲出沉闷的,规律的响声,像把心攥紧了。他抬起下巴对着这个人的脸,鬼使神差地露出了那个讽刺的笑容。

“我不知道,原来帝国的少校大人,竟然这么快就憋不住了?我哥哥刚刚重伤昏迷,你就绑架将军家属,要把所有知情人的嘴堵死,你是现在就要造反了?忍了这么多年很辛苦吧?”

少校沉默地看着他,眸色深沉,瞳孔似有压抑的怒火燃烧。他知道自己年少的恋人,是贫民出身,帝国的贫民窟,富裕星球上黑暗森林般的地方。他一路踏着鲜血和罪恶走到军队里来,走到了卑微之身所能抵达的天花板般的地方。他理解这个人背负的黑暗的一切,却难以翻覆帝国成规。他眼睁睁地看着恋人假死逃离,目睹着,总是有意无意地“被”知道他的一切。他其实有过绝望,这算什么呢?将我当作无论如何都不会揭穿的,值得戏弄的玩具吗?

他早知道会有手脚埋伏,却不知道这个人如此之近,甚至近到了一朝发难都带着挑衅意味的地步——你怎敢,怎想爱上别人?那个时候他的心一片冰凉。

他什么都没回复。他亲手处决了那个军官。然后转身撞上了那个满身都是伤,恍惚的,虚弱的妻子。

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活得就像个笑话。他看着眼前这个坐在地上,满脸颓丧还要打起精神硬着头皮挑衅他的人,喉咙里挤出一阵低沉的,郁结的叹息。

他蹲下去强硬地把人搂紧怀里,轻轻拍着小美人僵硬的背,拍着拍着他居然笑起来了,笑声低沉像鬼魅,他说:你怎会知道我有多爱你。

小美人被关在私人舱里整整一个月。他觉得自己屈辱得像个军ji。不见天日无人交谈,少校一旦有空就要抓住他狠狠地用行动告诉他道理。糜烂的生活过多了人是真的会从心里开始发烂的,他总是湿漉漉的,黏糊糊的,身体大张的蹬待着。原本不是这样,他反抗过后,脚链也被绑上了。

他那个时候眼泪流了一床。他压着嗓子不哭出声。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哥哥走了。

战时状态,那一抔灰不知去了何处。深夜里他嫌恶地与这个人拉开距离,小心地不抖响锁链。他总算活到明白眼泪倒流是什么滋味的年纪。

将军的尸体送进水晶棺里了。即日要送去火葬,安防严密,但架不住恶人有心。于是将军醒来时看到了他以为不可能见到的人的脸。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见到了死后的世界。少校的那位白月光笑得前仰后合,眼神闪着淬毒的光芒,他像毒蛇伸出蛇信子一般伸出嫣红的舌头,很不耐烦似的舔了舔嘴唇。

他的声音竟也像及了毒蛇的嘶鸣,他说,伟光正的将军,总算等到一个机会做快活的人了?

“你想不想和我做个交易?”

“将军的幼弟,可真是个美人。”/end

大奶壮汉的故事

总裁是个大奶壮汉,这个年代,男人大奶子也是一种美好的特征,于是追求总裁的人很多很多。然而,总裁虽然是个男同,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壮汉大零,这使得他的情路十分坎坷,以至于年近而立,还没有找到男朋友。都说情场失意职场得意,总裁却很不幸地违背了这个规律——他的公司破产了。

总裁向法院提交破产申请,开始思考自己如何才能偿还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债务。他的房产铺面都已拿去抵押,如今寄居在一个月八百的地下室里,连流量都舍不得买。晚上要跟人联系,只能举着手机跑上地面,站在一楼住户的防盗窗底下蹭网。

总裁的商路被竞争对手搞死了,他只能卖力气。白天去给人卸货,戴着口罩招呼冷链运输的冻库商品。晚上蹲在油烟机出口底下上网。

他想搞个兼职,最好钱多事少离家近。总裁运用多年经商的聪明脑袋思虑许久,决定找个人包养自己。他美滋滋地想,万一有个有钱人,钱多好忽悠,还恰好喜欢大奶壮汉,那他岂不是可以卖卖力气,为钱做1?

总裁想得很美,没想到现实更加美好。他在乱七八糟的网站上留下资料,章1

卜一这学期课刚结,微信群里学生刷起屏:

卜老师辛苦了/玫瑰/玫瑰

卜老师辛苦了/玫瑰/玫瑰

老师,多少给点分吧jpg

……

卜一看了一眼热热闹闹发表情包和复制玫瑰eoji的群,有板有眼地回复:“祝贺大家!这学期都辛苦了,应该答得都不错吧!”

学生们纷纷掏出表情包库存,什么流泪猫猫头,尽量哭得很小声的杰瑞……一时间实验课的微信群里七彩纷呈,热闹非凡。卜一发出消息后本来已经放下手机,准备开电脑,但开机流程还没走完,手机却振动不停。

他拿起来看,发现是有学生了他。是个平时就比较活跃跳脱的男孩,用词相当谨慎:“老师,可不可以八卦一下啊,之前那次半路把你接上车的人是谁啊?”

他一马当先,群里立刻暂停了刷表情包,开始附和着问起来。a大两个校区隔得远,跨校区做实验的时候多。卜一次次押车,学生对他很熟悉。卜一为人温和,甚至有些软弱,年轻气盛的大学生对脾气这样好的老师很有好感,因此格外敢于八卦。

那一次,临开车了有学生内急还没回来,卜一下车去找,没想到那小孩是带了耳机压根没听见点名,司机开车时间固定,并没有因为卜一停留。一车学生因此丢了卜老师,都感到非常不好意思。谁承想,开到半路后排学生喊起来:“卜老师在后面!”于是一群人纷纷扭头看——一辆车缀在校车后头,不远不近,副驾驶正是卜一。比保时捷911车标更引人注目的是驾驶座上的人,极凌厉的眉眼,口鼻精致,隔着几层玻璃望过去,简直如同cg人类跳进了现实。

这下男生女生全体激动了,有暗戳戳讨论车价的,也有偷拍的。在a大所在的城市,车也许算不得什么,可这样一张脸却是见之难忘。最稀奇的当然是,平平无奇,甚至性格有些懦弱的卜老师,如何又与这样的人搭上关系呢?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驾驶座上,没人注意副驾驶失魂落魄的卜一。哪怕有过一个人瞥过一眼,也能发现卜一的不正常。他的状态并不像是搭上好心人的顺风车,也不像是和认识的熟人平和相处,更像是一只被强行和猫塞在一起的仓鼠,脸色惨白,瑟瑟发抖,只差把自己缩进座椅下头。

卜一急急忙忙划掉微信,把手机用力反扣在桌面上。他的嘴唇又开始颤抖了,血色渐渐褪去,显得异常落魄。脊柱像是火里抽出的碳条一样烫,短短一会儿后背已经挂满细汗。

他缩在椅子上,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住手掌的颤抖。这是身体忠诚的应激状态,没有给他任何出逃余地,只剩下蜷缩成一团颤抖的余力。

门响了一声,卜一没抬头。捏着批完的卷子,课题组长刚准备开口说话,就被卜一的状态吓到了。他急忙接了水过来,问:“卜老师是怎么了?”

卜一捏着纸杯,努力把声音放平:“没什么,就是刚刚胃有点难受。”

副教授立刻了然,讲师多多少少都有些胃病,都是常年不注意饮食落下的,他帮卜一找出胃药来,化进保温杯里,放下卷子出去了。

卜一捏着一杯棕色药汤直发愣。

微信群里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的学生们也渐渐沉寂下来,切掉微信,手机上多得是会吸引注意力的事情,并没有谁真要追根究底送卜一的人是谁。

有些时候,痛苦正来自这些东西。施暴者无知无觉,毫不在意,痛苦的只有守着秘密的人。从小到大,保守秘密,承受痛苦,似乎一直都是卜一的责任。无论是做学生,还是留校任教,他似乎一直是不被注意的那一个。他像是组成灯笼的纸罩,永远在围观旁人的光辉。会为人注意,是因为恰好被火烧到。

他没有分享到卜尉的光辉,却被卜尉的火烫得不成人形。

十年了,怎么还是这样?

章2

卜一其实并不喜欢熬夜,然而工作性质使然,他难以违抗生存方式。这天即使经历过“胃病”闹剧,依然还要伏案工作至深夜。他的办公室在楼道最深处,无论是离电梯还是洗手间都远,当初老师们挑办公室时就没人喜欢这间,卜一知道的晚,留下的也就是它。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卜老师脾气好——谁不是这样想呢?这个性格懦弱,脾气极好的沉默同事,即使只剩这样的办公室,也不会有一句怨言。

卜一锤了锤后颈紧张的肌肉,用力眨酸涩的眼睛。这几年的工作留下的问题太多,他落下了不能吹冷风的病根。眼睛在空调房里也会不舒服。闻者无不可怜,卜一却还是那个样子,问他,也就只有一句话“可能是没有这个福气。”

窗外的风刮得极响,树叶被吹得猎猎作声,路灯的光远远地落在他窗边。这个小个子靠着椅背,阖上眼睛睡着了。他其实没睡多久,手机就响了起来。是陈茵打的电话,掐着11点打的,很客气的样子:“你大哥今年有空,说在家里过年,你的时间怎么样?”

卜一一时间就有些不知道怎么说话。

他高中毕业后,与家里的关系几乎是一夜间降到冰点。他一味地要把志愿填到外省,隔着十几个小时火车的城市,父母和卜尉都不同意,他却执意不改。那时,所有人都认为卜一会让步——就没有见过卜家小儿子不听话的时候,为志愿执拗,大概也就能撑个一天。没人觉得卜一的意见重要,他也从没有过不顺着父母的意见。然而,这一次,卜一却像一头刚刚分娩的母兽一样性情暴躁,没有一个人能让他改变想法。对于从来温顺的孩子偶尔的叛逆,一些父母会容忍,而一些父母会加倍地感到被冒犯。卜家夫妇俨然是后者。他们强行篡改了卜一的志愿,同时勒令卜尉看住“发癫”的弟弟。

所有人都有一种错觉,那就是属于某件事的时间段一结束,一切问题就会迎刃而解,问题所造成的伤痕也会消弭无形。这是年长一代的傲慢和无情。卜一用最激烈的方式反抗了,他用切水果的刀扎伤了卜尉的一只手,深夜骑上自行车,赶在截至时间之前把志愿改了回来。

如果说,上帝能为绝望里的人开一扇窗,那卜一的这扇窗就来自父母对卜尉的信任——他们根本没有想过卜一会忤逆自己到这种地步。

卜一失去了来自父母的一切经济援助。他一点也不后悔。

后来的一整个月,在烈阳底下打工赚车钱和学费的卜一都有一种怪异的兴奋。他晒得像块炭,迎着炙热阳光踩自行车也热情洋溢——他觉得自己打开了世界的另一扇大门,他戳破了父母为他围上的隐形衣,如此恶劣的行为一定能赢来关注。

他的期望在开学前夜彻底破灭。

那一夜的情景依然如此明晰,父母没有给他多一点眼神,卜尉也没有为消失的录取通知书作任何解释。他站在家门口,面无表情,凝视着兄长。

所有人都带着看你能怎样的不屑,但卜一没有再发泄过。他甚至连话都没有多说一句,只是拎着早就打包好的行李出了门。

他依照计划登上火车,卜尉在最后一刻把通知书从窗户里扔了进去。

也许他还留有一点做兄长的薄幸。但那对于卜一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卜一回过神来,声音平静:“学校事多,我不回来。”

陈茵似乎早已料到:“你等一下,你大哥有话跟你说”,她尚未把电话递给卜尉,通话结束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世纪初时,录取通知书尚是一样入学重要凭证,卜一打定主意,读不成书也绝不低头。他这样决绝,比当初晒成黑炭更为让父母震惊。此后十年,他没有回过家。态度明显,以至于陈茵对他越来越客气,母子间生疏到近乎冷淡。卜尉在其间努力斡旋,从未收到卜一的任何回应。开始那两年,卜尉研究生尚未毕业,对这种亲子关系也许还有期待,等卜尉的公司逐渐起步以后,他也无暇再参与这旷日持久的冷战了。

卜一彻底自由。他十年如一日,读书时申请假期留校,毕业后直接留校,那种全部青春献给教育的架势令人肃然起敬。他只强硬过一次,一倔就是十年。

陈茵没有再说话。

章3

卜一挂了电话,洗了把冷水脸,重新回到电脑前。像是有感应一样,他打开微信。被他设置为免打扰的对话框里果然多了消息。

卜尉:明天下午到南站。来接你吃晚饭。

卜尉的关怀总是这样强硬,只有他施舍的可能,没有别人挑选和拒绝的余地。卜一干脆反扣手机,眼不见心不烦。

他并不是为了赌气而冷战,某种概念上,那年的闹剧加速了他脱离家庭的步伐。a市的物价虽高,卜一以校为家,倒也还囫囵得过去。只是年近三十,却还蜗居在小小三十坪的宿舍里,确实有些不太像话。

这都是卜尉的态度。卜尉硕士毕业后开始创业,公司小有规模后开始尝试投资,当年看来是一步险棋,但架不住他的真材实料——如今旁人都要喊一句卜总,卜尉还躲在象牙塔里磨洋工。连做儿子,他都是没出息的那一个。

话又说回来,这也就是在卜家,他才会这么可怜。大学老师,不论到底什么职称,说出去总是光鲜的,可是比在精明且多金的兄长身上,卜一就显得很逊色了。其实他也没想过要争些什么——他很怕卜尉。当年扎了那一刀下去,他连着整两年都做噩梦。梦里是一片粘腻的血色,沉郁近黑。卜尉的凌厉的目光紧锁在他身上:“卜一,犯了错要负责任。”语调和从前训斥他时没有半点分别。他好几次喊着“大哥”哭醒,室友还笑过他。

每每凌晨两三点醒来,浑身都是冷汗。这样挣扎的曾经,现在也变成了相当久远的记忆。卜一总以为,亲兄弟间,这一页很容易揭过去,可上一次卜尉半路接他,他还是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下了车才发现t恤已经湿了大半。卜尉看他的眼神,戏谑里带着一种沉沉的审视。两个人多年不见,竟然有往仇人发展的趋势。这并非卜一所愿,但也实在无力回天。

卜尉的车开到小南门,停了两分钟。他开了车窗,拨电话的同时点了一只烟。卜一说过来大概要五分钟。他夹着烟,并不吸,烟灰懒懒地凝在原地,轻微裂开的样子像干涸的土地。

他食指微动,一段烟灰就消失了。

卜一的身影从路那头转过来,隐在树荫底下。

卜一长相随陈茵,个子也不高。他小时候总被笑话是“娘娘腔”,如今快到而立之年,还是一身白皙的皮肉,小小一张脸,眼角微垂,乖得像只兔子。

半只烟被夹在指节中间捻动,卜尉微眯眼,盯着那个微微佝偻,向门卫打招呼的身影,抬起手深吸了一口,升起车窗,不再看他。

卜一出了校门,往四周望了一望,朝他走过来。小个子绕着车转了半圈,折腾开门,小心翼翼坐到副驾驶上。他吐出烟气,握上方向盘,连看都没看卜一一眼。卜一被呛得直咳嗽,一时间又找不到车窗,眼泪涌了一半生憋回去,像个委屈大了的孩子。

卜尉叼着烟,找出抽纸丢给他,接着开车。卜一忙着开车窗,并没有注意到他嘴角的微笑。

章4

“你有什么想跟我说吗?”

卜一吸了两分钟二手烟,脸色越涨越难看,最后终于憋出一句。就这一句话还说得吞吞吐吐,声音小得仿佛面前有个声控炸弹。

卜尉灭掉烟,从抽纸旁边摸出东西丢给他。卜一定睛一看,是颗大白兔奶糖。他一时间有些无语凝噎,卜尉把他当孩子哄,永远都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气势。无论他多努力,做的多辛苦,他都是看孩子的眼神,这是来自兄长的优越感,也是卜一避而不谈却最痛恨的东西。

他抿着唇,剥掉糖纸,咬了半块下来。仓鼠一样,腮帮子裹着半块奶糖,用后牙细细地磨。小时候家教严,卜一很馋糖吃。卜尉念初中的时候,尚不是现在这样,还是可爱可亲的哥哥,放学回来也记得给小学生弟弟偷偷带糖。

那个时候小卜一就很珍惜,糖都是分两次吃。好几次临睡前,卜尉都能从他兜里掏出半块奶糖——糖纸裹得严严实实,糯米纸化了一半,还留着两颗门牙牙印,像是珍惜地舔过好几次,却舍不得吃。他哭笑不得,觉得卜一又可怜又可爱。一晃十多年,他这样子还是一点没变,可是再没有当时那样乖了。

卜尉看着他捏着剩下的半块大白兔,心里隐隐像有兔子在挠。他带着卜一开到闹市区,却停在美食街。最后两个人衣着整洁,坐在大排档两两对望。

卜一没意见,有意见也绝对不会吭声。他很害怕卜尉撸着串就要来跟他算账,于是一面灌酒一面吃肉,争取不抬头。卜尉长得好,衣冠禽兽的气质相当亮眼。往夜市摊一坐,举手投足都是风景。前来搭讪的男女集体忽略了一旁埋头苦吃的卜一,齐齐向卜尉发出邀请:小哥哥加个微信呗?

卜尉笑容不变:“已经有对象了。”

卜一一顿,赶紧又叫了一扎纯生。

路人把卜一从头打量到脚,也不相信卜尉对象是他。可是卜尉笑脸在前,卜一又是一声不吭,看着倒很像一对闹别扭的情侣,于是一堆桃花闹闹哄哄又走了。

卜一拿头顶对人,自然没有察觉他们的眼神,他只听到卜尉说有对象,多少松了口气。兄弟姐妹之间就是如此,只要有了自己的小家,关系自然会不复从前,就算不消退,也会重新进入另一个阶段。他盼着卜尉赶紧走进新人生,他也可以剪断这最后一根风筝线,自由自在起来。

他又灌完一扎酒,感觉饱得不能再吃了。抬头一看,卜尉早就没吃了,这会儿正慢条斯理地理签子。见他不动筷子,就扬起一个笑容:“吃好了?”

卜一刚想说话,就打了个酒嗝。他这会儿没镜子,看不到自己脸已经绯红。卜尉结过帐,回头朝他招手。仔细一看,这人已经伏在桌面上睡着了。

卜尉回忆了一下他点的啤酒量,忍不住扬起唇角。

卜一昏昏沉沉间觉得不对。

他扒着车窗往外看,问:“为什么这么亮?”

他宿舍在郊区分部,路灯并没有这么亮。他又怔怔看了一会儿,冒出一句:“我是回学校么?”

卜尉的笑声响亮起来,他的回答短促有力:“不是。”

卜一难以置信地望向他,眼睛溜圆,像鹿一样水润可爱。

章5

卜一想站起来,却噔的一声撞到了头。他捂着脑门可怜兮兮地坐下来,看着卜尉开车。想伸手扒拉他又不敢,只能用那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卜尉。

“那我去哪儿?”

卜尉挑眉:“去我家不好吗?”

“不好。”

卜一干脆利落地回答,一面说还一面摇头:“不去你家。”

他没有看卜尉的脸色,自己嘟嘟囔囔:“我不喜欢你。”

卜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由不得你。”

声音很轻,但是还是被听到了。卜一喝了酒就跟孩子一样,他转过脸盯着他哥,用力地问:“你哼什么?”

卜尉踩了一脚刹车。卜一被惯性推到向前一倒。卜尉拎住他衣领,捏着他下巴转过来对着自己。“我说,由不得你。卜一。”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凌厉起来。卜一愣愣地,后背又开始灼烧。他好像重新回到了高中毕业的夏天。那个暑假太热了,他的背晒伤,脱了一层皮。这层皮长了十年,到如今,那种灼热的痒和痛仍然没有放过他。下巴被紧紧地捏着,整个头部都动弹不得。卜一用眼神凌迟他哥,没有成功,下巴被捏得发麻。

卜尉终于松开了他。他的口气里透着一股暗暗的不快:“听话。”

他手里的小东西眨了眨眼,泪水登时落下来。卜一的眉头绞成一团,下唇被捏得微张,露出洁白的齿列。卜尉终于舍得松开手,重新发动车子。这里离他在a市的房子尚有一段距离。他收手后也有些后悔,其实他本意并不愿与卜一闹得这么僵,毕竟是亲弟弟,又已经成年,实在是回不到小时候道个歉就算完的地步。他们之间的嫌隙已经够大,容不得半点差池。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到卜一身上就格外容易失去自制力,甚至兴奋得有些不正常。

他没有再看卜一。

车驶进车库时,卜一已经睡熟了。其实酒后睡眠大多不沉,他睡得相当不安稳,梦里也皱着眉头撇着嘴。卜尉没有开灯,就坐在那里看着他。

这些年,他变了不少。脾气,性格,都与少年时期有所不同。只有这张脸,好像没有什么变化痕迹,就像十八岁的卜一套上了一副眼睛。最大的变化,是他的眼睛。从前还是亲密无间的兄弟时,卜一就不是一个多么讨人喜欢的孩子。他安静温顺,一双眼睛乌黑,但没有多少活泼的光泽。如今几近而立之年,他的眼睛显得更加疲惫,那种温顺变成了一种诡异的平和,让他失去了所谓壮年男性的侵略性。他像是一个过早跨入生命末期的怪人,卜尉执着于找回他幼年时期的活力,却发现他从未有过。

他开了车门,绕过去把弟弟抱了下来。

他来a市不多,好在一直有专人打扫,以备不时之需。卜一睡主卧,他正准备去洗澡,刚出门就听见他那没出息的弟弟啪地翻到了地上。卜尉一个头两个大,放弃了睡客卧的想法,准备打地铺。他只能指望家政确实有好好清理过地毯。

凌晨三点,卜一又摔了。

卜尉就睡在床边,精准地被砸醒了。他黑着脸,任劳任怨地给人拖回床上去。明明这人睡惯了学校宿舍,怎么醉了酒就这么能翻腾呢?他兜着细胳膊细腿,恨不能把人绑在床头。一沾床,卜一就蹭着枕头蜷缩起来,一副睡得很香的样子。卜尉也不知道为什么,捞起他的手就咬了一口。这一口咬得并不重,卜一也没醒,就哼哼了两声。可卜尉的心里却烧着莫名奇妙的鬼火。

卜一的皮肤随陈茵,白皙细腻。在黑暗中,卧室窗帘筛过的月光下,白得发亮。羽绒被一半盖着,一半被他半抱半夹,快三十的人,睡相依旧像孩子。卜尉恨不得把他拎起来不让他睡,但又下不了这个手。他念叨着小畜生,翻身上床扯掉了卜一的睡裤。

酒精作用使他昏昏沉沉。四肢软而无力,脚踝却被人捏住了。他被摆成一个双腿大开的姿势。炙热的吐息喷在腿根,隐隐发麻。卜一睡得不安稳,这下更是噩梦连连,他好像又梦到了高三的暑假,那个痛苦的夏天,他把刀子扎进卜尉手里后,开始整夜整夜地梦到卜尉。

一开始是无尽的血色,到后来却变成了令人窒息的狎昵。那些诡异的热度和亲密接触像是真的,让他痛苦又不知如何逃避。他躲着卜尉,白天从不回家,但是夜幕一旦降临,他就会重新沉溺进痛苦的梦境里。几乎是煎熬——煎熬了几近一个月,他逃离了家。

章6

卜一醒来的时候是清晨。房间空无一人,装着钥匙的盘子静静地搁在床头柜上。他检查了手机,没有什么消息。这天是周六,他暂时没有排课,也可以下午再到办公室。这样想着,卜一离开了这间房子。他尝试走到地铁站,但最近的地铁站在大约五公里以外,他也没在这地方找到共享单车。

打车软件似乎也找不到合适的目标。卜一皱着眉翻了一会儿手机,决定花上一个小时走路。他刚刚启程,卜尉的车就远远开了过来。停到他面前,卜尉才说话:“忘记把你叫起来了。我送你回学校。”

卜一不置可否。事实上,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不是清醒梦,一般情况下人在醒来后的一到两个小时内就会忘记梦境。很少有人能完整记住自己一晚上做了什么梦。卜一不同,他记得住。他已经把相同的梦,做了至少五六年。而昨天,这些痛苦的记忆又加上了新的。

他没有看卜尉的眼睛。

卜尉一路都没有说话。他点了一支烟。卜一察觉到他换了一个牌子。这个味道显然更女士烟一点。味道温和,有点像淡的薄荷。

卜尉的情绪似乎很好。他这样想着,走向了自己的办公室。

卜尉没有提醒他,他忘记带走自己的钥匙。那东西恰好滑进了座椅底下。他捏起那小小一片金属,露出了一个微笑。

卜一的宿舍在学校附属教师公寓,有一处大门开向街道。卜尉捏着他的钥匙,从那扇门顺利地进去了。

他没有明确的号码,于是告诉保安他是替人来取东西的,卜一给了他钥匙。保安没有质疑,甚至将他带到了门口。

教师宿舍的走廊相当长。卜尉一面开门,一面朝两侧张望。两侧都是深深的长廊,中午的日光透过窗户照在地面上,淡黄色的瓷砖使得整个地面沉浸在无尽的光晕中。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站在天堂的云朵里,打开了地狱的门。

卜一的宿舍并不像一个正常的单身男性的屋子。他把一切都收拾得非常整洁。由于宿舍本身并不大,加上他的东西也确实不多,所以简直像个样板间。

卜尉估算了一下,大概三个箱子能把所有东西打包带走。

他大概看了一下卜一的衣柜,翻出领标,又把唯一一套西装拿出来摸了一下面料。卜一这些年大概过得也不是非常富余。

卜尉将钥匙留在门口的地毯下。他很难相信,一个独居十年的男人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往好里说是简洁,可卜尉只觉得逼仄。怎么说,他都觉得自己的弟弟不应该混成这样。

卜一如此懦弱,卑微,毫无人格魅力,也无任何可引以为傲的建树,小时候也没有多么讨人喜欢,可他为什么爱他?

为什么会觉得他有那样大的吸引力?

卜尉重新站回了那一片光里,久久凝视着窗台。那里有一片爬山虎嫩芽的影子,娇嫩柔弱,在风里微微颤抖。

章7

卜一从办公室出来时已经深夜十二点。他走到深夜食堂要了一份快餐,坐下慢慢吃。

为了省电,这个时候食堂往往只开一部分灯。黑暗大厅中唯一一团光亮会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他疲倦地垂着眼睛,看着纸杯中可乐缓缓冒出气泡。

他没有跟卜尉联系,自然也不知道自己还没有钥匙。卜尉给他发消息:“钥匙在走廊窗台花盆底下。”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把钥匙落在车上了。

于是晚饭也不必再吃了,赶紧返回去检查。房间里没什么别的痕迹,卜尉也没动过东西。他熄掉灯,坐在床边发呆。这会儿从窗外望过去,万家灯火,夜色静谧,并没有他心境凄凉。可乐在胃里缓缓翻滚,二氧化碳涌上来,让他有些想吐。

他其实是知道的。

卜尉升学宴的时候,和几个相熟的人喝多了,曾经说漏过嘴。他那时候被陈茵使唤着给各桌添饮料,抱着15l的可乐橙汁在卜尉同学那桌发呆。

卜尉说:“他能干什么?死读书就够吃力了。不指望他能跑多远。”

当然,谁都知道这个他说的是卜尉的亲弟弟。卜一本人倒是没什么表情,依旧勤勤恳恳,语气温和:“橙汁还是可乐?”

有人打圆场:“哎哎,少说这些哈。谁还喝饮料啊?白的满上哈!”

卜一就收了手,垂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他那时候才十四岁,初中都没上,再会掩饰情绪也做不圆满,躲进酒店厕所里哭,哭得可怜兮兮,还记得捂嘴不发出声音。

等他哭累了,一开门发现卜尉就在外面。

他哥的表情少见地柔软:“小宝……”

卜一就跟听不见看不见似的,绕过他走开了。

其实卜尉很少叫他小宝。只在两个人年纪都小的时候,卜一还捧在襁褓里,卜尉就去摸他柔嫩的脸:“小宝!弟弟!”

他都快忘了,原来自己也是有过被宠爱的时候。

小宝当然只能存在于幼年不记事的时间。一旦有一个人知道了字词的含义,小宝这个昵称就会显得过于亲昵。卜尉很快丢掉了这个小名,转而开始直呼他的大名:卜一。

卜一那会儿还懵懵懂懂的,一叫名字就抬起头,咕噜咕噜吐泡泡,转着眼睛观察是谁在叫他。他生得乖巧可爱,大家都爱这样逗他。也就再没有这样只属于卜尉的称呼了。

卜一突然就觉得有些疲惫。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条路走得不对,抑或是哪个选择出了问题,本应该温馨的亲情在他这里全部凝固,成了肉冻似的固体,让人摸不准味道,也没有品尝的欲望。

卜尉对他的态度,更像是对待什么小动物。喂养一只狗,就期待着给他玩具和食物会换来他的喜爱与亲近。卜尉的态度更决绝:我是你亲哥,即使我性格再坏你再不喜欢我,也要亲近我尊重我。

他其实是厌恶这种自信的。

卜尉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他对于什么事情都是一个态度:不相信会有不顺意的成分。

但凡有一点不顺心意,他就会用尽自己的一切力气转日回天,根源能不能改善没关系,表面过得去就行。

卜一倒在枕头上,怔怔地想。

但他确实是,连表面的功夫也一点不想做了。

章8

卜尉再见到他的亲弟弟是三月份。这会儿a市还冷。卜一裹在厚棉袄里,手上还捏着半杯豆浆。卜尉把车停在校门口,等着他从门里出来。卜一收过他发的邮件,也看到了微信,但是打定主义不见面,于是脚步半点也没有拐弯的意思,直直地往办公室去了。

卜尉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他觉得自己已经等得够久,卜一也应该给自己一个答案了。

那天以后,卜一收到过好几回快递,无一不是卜尉下的订单,粗细具足,小到杯碟,大到家用电器,四季衣物,每天上门的派送员和快递多得发麻。对门蒋教授还问他是不是要搬家了。

卜一全部拒收,告诉快递员这是骚扰自己的人,请他以后见到这个订单不要派送,直接退回,又设了手机号白名单,迎来了久违的清净。

那些东西的价格他其实查过,卜尉似乎准备把养狗的策略进行到底,大出血一回,想要博得他的欢心。

姑且如此描述。

卜尉的傲慢向来如此,即使要买也不是自己挑。那些拒收的消息自然也不是他收。秘书一看老板的态度,送是一码事,收不收就不是他的事了,于是也懒得拿这每天五六条的消息去烦他。到最后,卜尉查岗查到学校,一看卜一身上穿的还是五六年前的大衣,顿时有一种一腔心血付诸东流的痛感。

他气不打一处来,简直想冲过门岗把人揪出来拷问。他准备了无数扎心的话,一串一串往外冒,假如能把卜一这颗糊涂心给钻出聪明窍来,他简直要携刀上门。然而真看到这个人一副万事俱足,啥也不担心啥也不想要的样子,怒火又平息了。

他的人生一帆风顺,自身软件硬件都够格,从来没在感情上打过败仗。也不是没和女人搞过暧昧,但是最终还是没到嘴的香,于是看着卜一总觉的他不同寻常。然而卜一连最基本的亲情都忘得一干二净,视他作洪水猛兽,要不是a大没有分校区,他简直要换个城市躲人。

早知道如此,不该把投胎投到一家。不仅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先机,反而闹成如今的样子。

卜尉其实是后悔的。

但是他的后悔,也不太真。说白了,两个人想的不是一码事,性格本身也不合,问题越来越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卜一老想着怎么躲过这个看着就心烦的“上等人”,卜尉垂涎他六界之外不问世事的弟弟,纯属是阴差阳错。

卜尉走到一半,手机开始响。陈茵打了电话过来。这好像还是新年以后章9

卜一大概是确实被气着了。这天晚上就想喝些酒。他去教师公寓附近的便利店,却正巧碰上酒水售空,于是只能出校看看酒吧。a大附近还是有几间主打学生群体的清吧,他照着导航软件进了一家,随便点了一些果酒,坐在吧台发呆。

他看起来形单影只,又过分忧郁,多少就有些眼光落在身上。宋殊言看到了,就给卜尉发消息:“你那个弟弟,在酒吧碰到了。怎么看着不像你说得那么乖?”

卜尉立刻就回了消息过来:“看住人。”

宋殊言就笑起来。他和卜尉做了四年本科室友,偶然在卜尉的电脑上发现过几段视频。原本以为只是男生都会存的小电影,谁想打开看是一个小男孩。视频都是手机拍的,不清晰,画面却很稳定。拍摄人没有出声,一直都是画面里的男孩在说话。这些视频里,有时他在睡觉,有时他在安静地写作业看书,更多的时候是他在发呆,望着一角树影,或是坐在窗台前,长久地凝望着一个地方。

这些视频拍得相当安宁,给人一种诡异的记录感,让人忍不住屏息。宋殊言也没打算糊弄过去,就直接问了卜尉,他是不是弯的。卜尉不但承认了,还告诉他视频里的人是自己的亲弟弟。

从那会儿开始,他就知道这个人的心思太深,一般人很难看懂。宋殊言既见过卜一,就印象深刻,这次更是一眼就瞄准了人。卜尉留在a市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他原本还好奇是为了什么,如今一看,恐怕还是为了卜一。

卜一似乎没有早走的打算。他点了两三杯果酒。不知道是想喝醉还是不熟悉,度数大多有些高。卜尉赶到的时候宋殊言恰好起身,他朝卜尉点点头就出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直觉驱使着他避开这对兄弟,像是动物逃避危险的本能。

他开车过来大概半小时,卜一已经把自己喝得双颊发红。卜尉闻了闻他身上的酒味,顿时就有些后怕。

卜一并不是能喝酒的人,这几杯下来断片是肯定的。他实在很没有防备心,也从来没考虑过自己被别人捡尸的可能性。酒精促使血液循环加速,他的面颊浮粉,眼睛水润润的,仰视着卜尉。

卜尉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他付过钱,半扶着人往外走。大概是酒劲上来了,卜一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反抗,反而是喝过酒的皮肤热腾腾地,贴着卜尉的手臂和肩膀,有一种怪异的亲昵。

卜尉兜着他一大半的重量,却感到一种久违的放松。如果不是卜一突发奇想要出来喝酒,他大概率也不会有逮到他的一天。大学校园像一张网,卜一躲在里面躲得太久,几乎要将他的耐心耗尽。

好在他还有运气。

卜一几乎是被背着上的楼。他软倒在卜尉的床上,还蹭了蹭枕头。卜尉给他脱鞋脱外套,把人抱进浴室洗澡。卜一非常不配合,见了要脱衣服就躲。被卜尉摁在浴缸里。

他捏着被热水泡透了的卫衣,扁了扁嘴,自己脱掉了。

卜尉又去给他拿沐浴露和洗发露,刚转身就被卜一泼了水。小时候卜一很喜欢这样从背后偷袭人,也尤其热爱玩水。

章10

卜一觉得自己头晕得厉害。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上有人。他有些惊讶,想要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几乎动弹不得。他抬头去看,卜尉把他的手用绳子绑到了床头。卜尉的床是铁架工艺,床头镂空花纹,很容易打结,也很难挣脱。卜尉压住了他的腿,手掌还贴在他面颊上。

卜一想说:你干什么?

他却听不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只有含糊的支吾。他想要张开嘴,却发现自己的嘴里被塞进了一个球状的东西,把舌根压得紧紧的,几乎无法动弹。他急得扭动身体,小腹急促上下,想要挣脱开来。卜尉却视若无睹,指腹轻轻抚过他的唇:“小宝,乖一点。”

卜一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从未想过卜尉会在这种场合,这种时间叫他小宝。这是一个早已被淡忘的昵称,在他们还亲如兄弟的时候。卜尉用自己的残忍将它的含义改变了。卜一是成年人,当然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但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加不敢相信。他心中,卜尉从来不是这种人,也许自己会被厌恶,会被低视,但从不会被折辱,特别是用这样的方式。

他想说,这是乱伦。可是卜尉的眼神太过沉重。所以卜一知道,他比自己更清楚这是乱伦。卜一觉得自己因为酒精而麻痹的身体几乎完全麻木了,他的眼睛不再聚焦,而是望着天花板。如果能说话,他也许会问,什么时候?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畸形的,怪异的感情。

卜尉不会回答。他用了一种浅色的油脂涂抹在卜一身上。那东西触感是温和的,涂在身上却使皮肤很快发热起来。卜一一开始还想抬起腿踢他,到后来几乎是完全泄气了。那一小片肥皂似的固体,从他的乳头沿着腰线游走到腿间,又从会阴滑到后穴。浑身泛着一种诡异的热度,像是被一小团火烤着,没有那么难以忍受,却让人心里有无尽的惶恐,总觉得滑进了深渊,找不着底。

卜尉本来想给他用rh,但又害怕他反抗太激烈,最后还是放弃了药物,用了外用的药。非要说,可能也算春药的一种。卜一从来没有性经验,更别提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更是从未听闻过。他怔怔地盯着天花板,目光一刻都没有停在卜尉的脸上。

卜尉会在涂药的过程中观察他的表情。这种东西涂在皮肤上,会使整块皮肤带上一层油脂的光芒。尤其卜一又白,在日光灯下简直像个瓷人。卜尉的指尖滑过他的性器顶端,卜一整个人都快弹起来了。卜尉摁住了他,虚虚地握着,一点力气没用,先走液就已经打湿了他的手掌。

卜一就看到他哥笑了起来。这笑容无非两个意思,嘲弄和满意。卜尉有一种变态的占有欲,也许看到他弟弟快三十了还是个一摸就邦硬的处男,他很满意。

卜一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从未想过,卜尉会做到这种程度。回想一年以前的事情,他只想把时间倒回去,倒得越久越好,在卜尉有这种奇怪的念头以前,把一切扳回正轨。他几乎想抓住正在他身上作乱的手,告诉他,自己已经原谅了他所有的事情,他们可以做一对正常的兄弟,而不是拥有这种见不得人的关系。

不,这并不能算作关系,他从未情愿过,这是卜尉的一厢情愿。凭什么他连一厢情愿的罪过都要别人来负责!

卜尉就看到卜一的眼角渗出了泪水。

他放下药,擦了擦他的眼角,又俯下身亲了亲。卜一想要说些什么,口水把口球弄得滋滋作响。卜尉觉得他可怜,给他松了绑带。卜一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你放过我,行吗?”

卜尉扶着他的腰,凝视着他的脸。他的眼神那样深,瞳色背光下简直是纯然的黑。他听到这个主宰他命运和后半生的男人轻声说:“小宝,说点好听的。”

“说点我喜欢听的吧。”

卜一的泪水就像泄洪一样,全部流了出来。

章11

卜尉忽视了他的眼泪,把口球塞了回去。他松了卜一手上的绳子,拿起床边的润滑剂,抱起卜一,把他放在自己怀里,架起他的腿,用手指分开臀肉,把润滑剂抹到臀缝间。那东西即使捂热,对于身体而言也很冰凉,卜一一哆嗦,卜尉就安慰似得把他抱紧一点:“小宝不怕不怕。”哄孩子似的。

卜一简直痛恨自己还有一双眼睛一对耳朵,他紧闭两眼,可是一旦关闭视觉,身体上的触觉就更加明显,卜尉不仅温和,手法还相当娴熟。他耐心地摩擦着穴口周围的褶皱和软肉,润滑剂被他揉弄成绵密的泡沫,在穴口缓缓地热起来。卜一被他摸得只想躲,然而却无处可躲。他眼下被人紧抱在怀里,双腿大张,穴口还在冒水。这是一个过于羞耻的姿势,幸好他看不到。卜尉的东西还顶着他的后腰,让他鸡皮疙瘩全冒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药物,他越来越热,身上也越来越软,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样,软趴趴地在卜尉怀里。口球太大了,撑得他一直在流口水,这让身体有一种回到婴儿期的错觉。

就像躺下的姿势一样,人的心理一旦倒退回婴儿期,就会不自然地开始任性,撒娇,因为婴儿是容易被宠爱,被满足的。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摇篮里,那时来自卜尉的怀抱也一样温暖,不同的是,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觊觎自己的身体。

卜一感觉自己正在被改造。他的身体原本并不不会因为拥抱,因为抚触变成现在这样。也或许是因为,他从前没有经历过多少拥抱和触摸。在心底深处,他似乎并不讨厌这种亲密,可是卜尉没有掌握好度,也许他要的只是一个怀抱,而不是一个纵欲的爱人。

他从未感觉过这样温暖,可心底也同样冰凉。

药物的效果大概已经完全发挥,卜一的脸此刻已经红得发烫。他的眼睛黑得水润,因为刺激变得微睁,下垂的眼角在此刻异常明显,就像一只幼年的柯基,那样讨巧可爱。卜尉忍不住停住手去亲他的眼睛,亲得他睫毛低垂。他觉得这是一只被雨水淋湿翅膀的蝴蝶,因为迷路,因为天气,一头撞进了自己的笼子里。

有什么理由,又有什么能力放他走呢?

卜尉这样看着怀里的人。不断翕合的穴口和收紧的腿根肌肉已经说明他的身体是准备好的状态,卜尉让他曲起腿,握住他瘦削的脚踝,叫他自己把东西吞进去。卜一回过头看着他,眼睛里一片迷蒙。卜尉亲了他一口,还管他叫小宝。

他说:“小宝最乖。”

卜一也就信了。他真的用手拨开了臀肉,又转头去看卜尉。他摇了摇头,像是说不好。可是嘴还被堵着,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卜尉笑着看着他,松开了他的脚踝,掐住他的腰往下一按。

一声悲鸣被堵在喉口。卜尉的性器像一把刀一样贯穿了他的身体。他从未想过那个地方可以插进这么烫,这么大的东西。肉贴着肉,性器的热度烫着他体内的血肉。什么措施也没做,他就这样插进去了,顶端几乎是从腺体上碾了过去。卜一射得很快,性器软了一半,白浊的精液淫靡地涂在床单上,还有一两滴落在卜尉腿上。

章12

与此同时,卜尉抽掉绑带,吻住了他。他从未想过,感官上的享受能带给肉身这样大的欢愉。唇舌只有这样大,却能因为交缠获得无上的快感。卜尉的吻很强势,让他说不出任何话,也没有力气推开他。身下的东西还在缓慢地抽弄,卜一觉得自己成了一杯芝士奶盖四季春,晃荡着,晃荡着,被一根吸管搅弄得不成形状。他的双腿大敞着,费力地吞吃着他的亲哥哥的肉根。

然而,卜尉却没有一点动摇的神态。就好像他很清楚,总会有这样一天,就好像他已经知道了,无论如何,最终卜一还是回到他的怀抱里。迷途的羊羔,无处可取,最后还是被他骗到了手掌心。卜一的身体就如同他的性格一样,无论有过怎样煎熬的火气,最终还是化作了温吞的容忍。他的臀瓣水淋淋的,吞吃着深红的性器,穴肉过于柔软,带出淫荡的水波。卜尉带着他,教他怎样摆动腰才会让自己舒服,教他摸索着用身体里的凶器去蹭敏感点。卜一像是陷入了一种半醉半醒的状态,说什么都听,教什么都做,乖得像个小孩。

卜尉捉着他的下巴,让他转过头来,吮吸他的唇。卜一的身上有一种很浅的味道,是他常用的洗衣液的气味,但是一旦到了这样赤裸相对的时刻,这种作为掩盖的清香就完全散去了,剩下的只有属于人自身的味道。这是汗液里的荷尔蒙散发的气味。曾经有人说,相爱的人会适应喜欢对方的体味,但是在卜尉身上,卜一的味道并不是一种成年同性个体的试探,他把卜一视作自己的所有物。就像一只舔舐自己幼崽的狮子——母亲会讨厌孩子的味道吗?从不。

他把口鼻埋到卜一的脖颈间,深吸了一口气。这种行为有点像动物辨认同类身上的气味。卜一被他喷在后脖子的热气吓了一条,几乎是瞬间弹起来,身体的肌肉也下意识缩紧。卜尉被他夹得闷哼,掐住他的腰让他坐好。

他含着卜一的耳垂,声音又低又哑:“……乖一点。”

卜一脸红扑扑的。

药效暂时还未消退,甚至因为这样亲密的接触,蹭了一些到卜尉身上。卜尉的脸也开始有些发热。他喃喃自语,无非是什么弄多了,又丝毫没有悔改之心,抱着他继续顶弄,逼着他含住自己的东西睡觉。卜一到最后累的眼睛都睁不开,自然也懒得听他到底在说什么。

他睡着了,卜尉还醒着。怕这会儿给他洗澡会照亮,卜尉用浸湿的毛巾给他勉强做了个清理。擦到下身时才发现穴口因为使用过度而红肿不堪,内射的精液和其他液体都堵在里面流不出来。卜尉没有办法,只能用热毛巾敷上去,轻轻用手指揉。可能是睡着时身体更为敏感,那肉穴将将张开小口,就有浑浊的混合物滴出来,卜尉用尽耐心,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睡下。

他蓄谋已久,但是真正所愿得偿时,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他很害怕,怕卜一不再见他,他更高兴,高兴卜一没有反抗他。

他总有一种某名的自信,也许卜一就是会答应他的一切要求,因为他们是亲生兄弟,因为卜一在襁褓里章13

卜一从睡梦中醒过来。窗帘还掩着,房间里一片昏暗。他尝试动了一下手和脚,发觉没有力气。他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睡眠,因为睡得太深,浑身发软,骨子里透着疲惫。

他忽然就有些不想起床。卜尉大概是出门了,整个房子安静得之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有时候有钱的好处总是体现在这些很细节的地方——卜尉的房子隔音做得非常好。卜一突然就想,昨天卜尉就是在这里杀一个人,别人可能也无法发现。他更加疲惫,蜷缩进被子里,又睡过去了。

大概十二点钟的时候,有人按门铃。卜一被房间里的提示音吵醒,摸到门口去才发现是来送饭的人。拆开包装才知道卜尉订了鸡汤和海鲜粥,架势很大,搞得卜一像个病人。他默默坐在餐桌前面吃饭,吃出了一种凄惨的味道——他觉得自己好像被白嫖了。有时候人遇到过于冲击的事情,章14

“你怎么还觉得委屈?不是很喜欢吗?”他的手指还在磨臀缝,那红肿的穴口被刺激得战栗不已,“昨天在这里哭着求我的人不是你吗?嗯?”卜尉的手法又粗鲁又凶狠,几乎是痛得他整个人清醒过来。

“你十六岁就知道求我磨这里了,怎么现在越活还越不如了?你打算去勾引谁?”卜一像是被这句话烧到了尾巴,几乎是瞬间弹起来,眼睛死死地盯住卜尉。卜尉的眼睛几乎是猩红的,看他反应那么大,突然就笑了:“怎么,你还不知道?”

“那一年牛奶都白喝了?”

“要不是你小,下面早就被插烂了卜一。你以为你能跑去哪儿?你跑到哪儿都是挨操的东西。”

他几乎入魔了,简直是贴着卜一的耳朵说出这些话。晴天霹雳一般,卜一浑身都在发抖。他突然就记起了那些奇怪的事情,为什么那一年他总迟到,为什么平时穿裤子总容易腿根疼,为什么卜尉总爱顶着长高的名义给自己端牛奶。他感觉到世界的所有高楼都在向自己倾倒,一切记忆的砖石块正在掉下来将他砸烂。

卜尉曾经猥亵他整整一年。而他还把他当成自己可靠而优秀的哥哥。

一种巨大的冲击力袭击了他的胃部,整个胃囊像是暖水袋一样开始翻涌,卜一扑到床边开始剧烈呕吐,中午吃的粥汤全数吐干净。卜尉看着他吐,嘴角还有一丝诡异的笑容。他的表情有一种怪异的怜悯,就好像容忍了他的愚蠢是一种慈悲一样。

他从来没这样兴奋过。卜一就像一个完美的受害者,愚蠢,天真,简直集齐了一切吸引他的特质。怎么会容忍他落到别的手中,怎么会容忍他天真无辜下去?这是他的东西!天生就该是他的。

他凑过去轻轻拍卜一的背,手法温柔,就好像真的很关心弟弟一样。他的声音很轻,他说:“慢慢来,总要有的,吐完了就好了。”

卜一吐得更厉害了。

卜尉还是给他喂了药。他本来虚弱,吐完了更是浑身发软。药一喂下去,几乎是立时起了效果。身下穴口像是透了水一样湿软,红肿的肉壁还在收缩绞紧,卜尉捏着他的脚踝亲吻。卜一倒在枕头上,心里一片狼藉,身体却已经不听使唤开始有反应。他被亲得情动,只能捂住脸小口小口喘气。卜尉又压住他,亲吻他脸上的小痣和鼻尖,把手指塞进口中让他舔。口腔在此刻仿佛也被赋予了性快感,卜一像兔子啃胡萝卜一样抱着他的手指吮吸,吸得啧啧有声,口水流了他一手。卜尉上边被他吸着,下边又去顶他的腿根。穴口发肿,却还被隔着衣料顶得湿濡不已。卜一夹紧腿根,已然是神智不清,凑上来主动求欢。柔软的短袖被蹭到了胸口上面,那韧如蒲柳的腰,白得发亮,被卜尉像揉面团一样揉捏。卜一的敏感区很怪,耳垂脖子反而没有腰敏感,几乎是一摸腰就软的程度。卜尉亲他的时候去掐腰,被他的敏感惊到了。就只是揉揉腰,他下面就高潮了。腿根收紧了,夹着性器往里吞,可惜隔着一层布料难以做到,只能蹭着缓解。腰间的肌肉瞬间绷紧又立刻放松,软得像一滩泥。

章15

卜尉捏着他腿根那一点可怜的肉,埋进两个指节。药物的作用来得很快,卜一的皮肤已经开始发热,穴壁的温度高得让人一时间察觉不出冷热。卜尉顺着穴道往上,蹭到了他的敏感点。那个凸起像一个开关,按下去就能获得一个不一样的卜一。卜尉乐于做这种游戏——看到溺于情欲的卜一对于他来说好像是一种很享受的事情。

卜一刚刚才吐了顿狠的,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胃里翻江倒海,喉口烧着一团火。他身上原本疼得都是冷汗,现在又硬生生被药逼得加速血液循环,几乎整个人都在冰火中炙烤。他烧得眼珠漆黑,泪水连串往下落,他死死盯着卜尉,牙根咬得咯咯作响。卜尉像是被他震住了,顿了一会儿,摸了摸他的头,从床头拿起水杯给他漱口。

卜一一被他松开,就挣脱着掉下了床。他爬得又艰难又痛苦,这一下肉体的痛苦盖过了药物的作用,迫使他逃出去。房间门并没有上锁,卜尉已经走了过来。卜一几乎是瞬间绷紧了肌肉,他想要抬起手却发掘自己根本无法动弹,眼睛瞪得几乎裂开。他用尽力气嘶吼,却根本发不出多么大的响声。

卜尉蹲下来,抹掉他一脸的泪水,说:“你哭什么?”

卜一绝望地撞向他。

大概是没想到卜一会这样,卜尉被他的冲击力掼倒在地板上。卜一一抬头,又朝地上撞过去。他用力太大,又急怒攻心,几乎是瞬间就晕了过去。地板缝擦过他额角,挂掉一层皮,血珠很快渗了出来,看上去相当唬人。

卜尉赶紧去拿手机。等救护车过来的时候,他还是砸掉了床头柜上所有能砸的东西。

他想过卜一也许会不接受,但没想过他会用这种办法。卜一从来都不是用自虐换取权力的人,他擅长的是容忍。但是这种特质似乎已经在他身上耗干净了。他撞向自己之前那双绝望的眼睛,有一种疯狂的痛苦。

楼下远远响起声音。卜尉抹掉脸上的血,朝地上的人笑了一下。

这才哪到哪啊?

他缴过费,正准备往回走。陈茵的电话拨了过来。像是心有所感,她直接问最近是否见过卜一。卜尉的声音平静温和,说卜一还是和往常一样,不怎么跟他见面,待在学校里一天到晚不愿意出来。陈茵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卜尉站在医院人来人往的大厅里,忽然有一种诡异的快感。就像一个患有偷窃癖的人,享受侥幸没被当场抓住的快感。他始终有一种自信,就是自己拥有能力将愿望完全实现。就算卜一能躲一年两年,也绝对躲不了一生。他的人生里规划了卜一的位置,却从来没考虑过卜一的意愿。这是一种薄情,却被他视作是力量。

急诊的大夫看过检查结果,问接诊的医生,病人送过来的时候有什么不对吗?

跟车的医生满脑袋问号,什么不对?

他的血液里查出了肌肉松弛剂的成分。

送他过来的是谁?

是不是强奸?

章16

卜一醒过来的时候卜尉并不在他旁边。这多少让他松了口气。四周还拉着帘子,护士过来看了他一眼,不多时,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医生走了过来。他凑近了,声音压得很低。

卜一听他的问题,听得连连点头。他捏紧了被子,说报警没有用。医生看着他。这是一个人能从医生那里得到怜悯目光的少数时候。

卜尉日常来探望时发现他已经出院了。问过医生,说是自己出院了。他往宿舍和家里找,卜一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查过手机,他从银行取走了存款,带着现金和身份证离开医院。

卜尉猜测他坐的是长途汽车。购票app和短信上没有高铁或火车的信息。卜一的手段总是如此,像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他长大了,不再像从前一样敢于把刀插进卜尉的手心,而是选择了远远地躲开。

这未尝不是一种妥协。

卜尉去过a大一趟。他找到卜一手机里的联系人名单,按着通话记录筛选,翻出来课题组组长的电话号码。他说卜一没到过学校,断联已经很久,还问要不要报警。

卜尉告诉他卜一生病了,暂时无法自己来请假。

组长出于关心,多问了一句。卜尉眼睛眨也不眨,回话说是肿瘤。他向来很擅长这个,张嘴骗人脸也不红。

他把卜一的存在抹得很平。卜一的消失就像水面上的波纹一样,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就消散。

尽管如此,卜一自己却从来没有放松过。白天他会沿着村庄的田地一直往外走。夜晚才敢搭上最晚的公交。他自己也不知道应该去哪儿,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似乎没有目的是更好的选择。

卜尉暂时还没有出手,他的逃亡里也没有亲哥的手笔。但这样的日子不多了,卜尉不是一个大度的人。也许他会有一天厌倦这样的生活,也不再在乎卜一的想法,但在现下,他不可能原谅卜一的背叛。

这就比方说,他从未把身边的人当作人看。卜尉的世界里,他自己才是人,他人都是由他掌控的雀鸟。人也许能原谅同类的错误,却绝对不能理解宠物或者畜生的反感。

卜一从来都没有质疑过这一点。卜尉不把人当人。

他用尽手段和身上的现金,最终到了a市北方的一个县城。经人指点,他一路往山里走,自称是社会上支教的志愿者。拿不出学历证明,但山区确实也很缺老师。

卜一就住了下来。

条件并不好。竹子搭的屋板时常漏雨,风稍微大一点,夜里几乎就吵得睡不着。这里的山谷很多,山壁与山壁间狭窄的腔道是天然的哨子。不是没有捐款和拨款,分给村民的几乎全部挥霍完毕,剩下给学校的全都用来建了教室。卜一章17

卜一在飞机上醒来。他疲倦地合上眼,不愿意看身边的人。卜尉的膝上平放一台笔记本,正在看什么东西,没有注意到他。

窗外是无尽的云海。棉花糖一样柔软的云团铺到视线尽头,稀疏的光从云朵缝隙泄出一点点光。

假如坐在这里的是一个自由的人,随便他是去旅游,去工作还是去见要见的人,他都能比卜一更好地享受这面窗外的景色。

卜一望着窗外,只觉得可惜。

卜尉合上电脑,看着他。

卜一转过头,看着哥哥的眼睛。他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卜一摇了摇头,然后重新望着窗外。

他终于失去了本就没有的东西。

从他跑过一次以后,卜尉对他看管就变严了。他被禁止与外界联络。从前的同事们都以为他病重回老家了。卜尉拖到了第二年三月份才给卜一递辞呈,没有人怀疑过。

卜一的微信永远地沉寂下去。

他被安排在卜尉近郊的一处宅子里。卜尉每天都会回到这里来看他。他不再强迫卜一,但是要求抱着他入睡。这有时候比性交更让人毛骨悚然。

这座旧别墅的前任主人大概很喜欢它。从细枝末节的地方能体会出精致。卜一每天在二楼飘窗坐很久,因为从那里能看到花园里的玫瑰田。他有时候怀疑这原本就是给某个人的情人的宅子,处处透露着一股寂寥的风情。他与这里处处不相安,像一团没有声音和颜色的雾气。不反抗,不妥协,像一团泥。

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直到死。

卜尉总有一天会瞒不住。只要陈茵还没死,她早晚有一天会察觉出问题。他多的是时间可以等。卜尉喜欢说来日方长。

的确,来日方长。/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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