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正尴尬地躲在修竹之后,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出来。要说尴尬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要说问心无愧,她也确实不能。
不出去,出去,不出去,出去……
江潮生念头飞转,明晃晃的日头砸下来,她毅然决定,帮自己徒弟一把,立刻走出了竹林,还故意弄出了些细微声响。
不料倪霁竟跟呆了一般不为所动。从来都是被人注视的江潮生是容不得这般忽视的,她顿时重重咳嗽了两声。
倪霁眨了眨眼睛,把不知何时溢满了眼眶的泪逼了回去,哑着嗓子叫了一句“师祖?”
江潮生容光焕发的脸顿时一黯,痛心疾首地想:不是叫她不要叫师祖了吗?前两天不是乖乖叫她“江元君”的吗?怎么今天又来了!算了,暂且不跟她计较。
“情字难解,不如一醉!”
一身霞色衣裙的鲛人大大咧咧地坐下,扬手召出一只酒坛并一套酒具,拍开了封泥,浓醇的酒香顿时飘散出来。她挑了挑细长的眉,看向倪霁。
“她笨,你也笨。”
倪霁:“……”
她憋了太久,也担心了太久,闻世芳一激,便不由自主地吐露了出来。但江潮生的这句话却猛然敲开了她的伪装。她恍然发觉,真实的自己远比预料中的脆弱。
而刚刚才高傲地吐出两个字的海国大供奉一下傻了眼——这后生毫无预料地哭了起来!
天道啊!她这便宜徒孙原来是纸糊的坚强!
“你……”江潮生完全没预料到这个发展,手忙脚乱地要做些什么,就见到倪霁猛然把手伸向了酒坛。
若按照平日里,倪霁是绝不会喝酒的,可也许正应了借酒浇愁这四个字,她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酒坛,直接灌了下去。
热辣的酒液化作一条奔流的长河,直抵肺腑。倪霁喝得太快,不慎呛了一口,咳着咳着,已是满脸湿润。
她甚少落泪,不由地手忙脚乱想擦,偏这一回还像是止不住了。青袍人堪称温和的“一时一地”四字反复回旋。
“慢些,慢些。”江潮生回了神,立刻心疼地夺走酒坛,小心地倒在了酒杯里递给倪霁。唉,一看这徒孙就不知道珍惜好东西!别全给她浪费了!
倪霁哆嗦着端起酒杯,热泪混冷酒,百般滋味,囫囵而下。
明明闻世芳也没说什么重话,明明她也没期望有所回应,可她就是难受,灌进去的酒好像化作了翻江倒海的蛟龙,在她胃里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