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刚才的争吵,她就来气。
他大哥不追究,那是因为长恩候府不愿追究,为何不愿追究,还不是因为心虚,知道自己女儿不清白!何况近日荆州动静闹得那么大,长恩候府牵涉其中,急的焦头烂额都嫌来不及,哪敢再生波澜,对上靖国公府。
可他大哥怎么会那么蠢!任她将里头的利害掰碎了揉烂了,就是听不进心里去,只一味做个好丈夫,全听她那好大嫂的。
胡绮楠只觉累得慌。
她那大嫂是什么人,长恩侯府出来的大小姐,平日管家还知晓轻重,可遇到紧要的事了,又有哪件事能拎得清!就算聪明一回,也不见得和家里一条心。
可兄长不听她的话也就算了,竟还敢瞒着父亲做事,自作主张去靖国公府。
胡绮楠面色疲倦,可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事情既然出了,那便要解决,靖国公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只能再由父亲出面缓和。
不然,长久以往,魏国公府总有一天要被长恩候府害死,正如她那二哥哥,为了端王,竟去做倒卖官盐的事。
一想自家的处境,眼底就噙起泪水,胡绮楠低头擦掉泪花,转身向西苑走去。
魏国公府占地颇广,胡家四位公子早已娶亲生子,一大家子不可能住在一起,虽未分家,每家的院子也隔着一段距离,为的就是好关门过自家的小日子,而胡绮楠最得父母偏爱,是哪里都能去得。
因而撞见送姜静行出去的家中老仆人,也就不稀奇了。
胡绮楠在一处山石后止步,远远瞧着,心中惊奇,一时有些不敢认。
虽说常常从好姐妹口中听道自己爹爹如何如何好,但那样的慈爱宠溺,使得她很难将其与眼前过分年轻的男人联想到一处。
待人走远后,胡绮楠撇了身后的侍女,独自走进父亲屋里。
她掀开门帘进去,却见父亲仰躺在藤椅上出神。
胡季见女儿来了,连忙招手示意女儿过来坐,他刚要说些什么,便一阵急咳,胡绮楠快步进去,却并不慌乱,反而是有条有理地倒水,又从自己腰间香囊里翻出一粒药丸来,等用完药,胡季呼吸才顺畅了些。
看着父亲苍老病弱的模样,胡绮楠心中一酸,横在心口的那些话根本不敢说出来,只错开眼道:“父亲,刚才来的可是靖国公?”
“是她不假。”
胡绮楠看了一眼桌上还未收起的茶盏,垂眸道:“父亲,二哥哥的事不是轻易能了的,靖国公就算应了,也不见得真做什么。”
“我自然知晓,今日请姜静行来,不是为你二哥。”胡季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纵然儿子有错,险些将他气死,可要他目送亲儿子去死,还是心痛难捱。
他看着榻前聪慧的女儿,心痛渐退,又觉欣慰,可欣慰之余,又难掩可惜。
为何就不是男儿身呢?
孙儿虽也有才干,可比起幼女的玲珑心窍,到底还是差了些,可就是差了的这点,让他将女儿的婚事拖到了今日。
万幸姜静行答应了。
“南南,你不问问为父与靖国公都说了什么吗?”
胡绮楠微怔,缓缓摇头道:“就算我不问,父亲也会说的,我只知父亲所为,皆是为了家里人。”
这番话使得胡季老泪纵横,他红着眼圈,攥紧了女儿的手,“今日我请靖国公来,一是想着从端王府那条船上脱身,二则是为了你。”
“为了我?”胡绮楠略感不解。
“不错。”胡季点头,随即叹道:“一封弹劾的奏折不足以让姜静行妥协,她之所以应下,是为侄女和重光的婚事,有意卖好,而为父已然应下了。”
胡绮楠怔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与朴玲做姑侄,是她从未想过的,因着这个消息,她原本要说的事也就说不出口了,索性李家的打算也落了空。
半晌她方才点头,示意父亲自己明白。
“绮南,你要记得,姜静行此人看似平和,实则说一不二,她带兵多年,最是心狠果决,你日后与她相处,相敬如宾就是了,不必强求恩爱。”
胡绮楠洞察世事,怎会不知这话意味着什么,她脑中“翁”的一声,涩声道:“父亲,娘亲不是说将来送我入宫吗?”
身为家中幼女,胡绮楠自小备受宠爱,又因随了亲娘的性子,很有几分临危不乱的气性。她从小被亲娘当做儿子养,甚至家里为她请了好几位夫子,男人读什么书,她就学什么,在此之外,就连女儿家常学的琴棋书画都没落下,可见不是一般的聪慧。
也因着这份聪慧,比起活在父亲庇佑下的几位哥哥,胡绮楠更能体会双亲的不易。
少女情怀浅之又浅。
纵观史书,多少权贵世家在战乱中明哲保身,却倒在皇权更替上头,她早已做好日后入宫争宠,为家里求份尊荣的打算,谁知今日父亲却说要她嫁给靖国公!
胡季却没觉得哪里不好,而是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
“不过姜静行有一处好,那就是对她亲近人的好,只对旁人无情,日后你同她做夫妻,日子过得不会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