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静行并不着急朴玲的婚事。
今日天光大好,主院廊庑下光影绰绰,满是鸟语花香。
她散着头发坐在廊下想事情,在想起昨日胡敬易一日都等不得,眼巴巴上府来撇清关系的事后,心底不由一晒,暗道怪不得此人有着魏国公府做靠山,还只是个鸿胪寺的少卿。
才干比不上别人,行事也不如别人圆滑,自然官途不畅。
姜静行猜着,昨日里请她上门是真,但提及朴玲,却不见得是魏国公本人的意思,多半就是这胡家大公子自己的意思,不然以魏国公的为人,做事不会这么得罪人。
不过,比起魏国公本人走一步看三步,从不轻易得罪人的严谨圆滑,他这大儿子做事可要直白多了。
姜静行心道,也幸亏只是胡敬易自己的意思,毕竟现今魏国公府当家做主的还是魏国公,不是他几个儿子,不然朴玲的婚事还真不好说。
姜静行深知自己恩师是什么人——那就是只老狼!
见了兔子,都不见得会撒鹰!
回想当年往事,早有的猜测再次翻上心头。
其实她始终都想不太明白,当年魏国公到底是抱着何等心态,才会独独看重她,以致数次提携,待她简直比亲儿子还亲。
昔日恩情到底是源自惜才,还是人老成精,从某些事上看出些了端倪,所以打着投机拉拢的想法提前下注她?
话说那时军中流行认义子,姜静行一度怀疑自己是不要多个爹了。
其实想这么多,是因为姜静行有些拿不定,拿不定魏国公今日一定要见她的缘由。
她索性将那点纠结抛至脑后,反正等见到人了,一切都好说。
她回屋换了一身玄色长袍,将平日半散的头发束紧,命人牵马来。
魏国公府建在朱雀街,与长明街隔了半座上京城,若是不骑马,坐着轿子去,少说也要半个时辰。
姜静行不愿在路上用太多功夫,随意点了几个护卫,和姜璇说了一声,便出门了。
魏国公府得了消息,早有老仆带人在正门石阶前等候着。
见一队人打马而来,年轻的小厮们赶紧上前牵马,又有人从姜静行身后的护卫手里接过礼,等几人躬身退下,姜静行翻身下马,那老仆人才上前道:“靖国公随老奴来,国公他老人家喜静,因而住的远了些,您随着老奴走就是。”
姜静行自无不可,跟在老仆身后迈进门去。
公府中极静,领路的老人家年岁虽大,身子骨却十分强健,走起来一点都不慢,很快便带人来到一处挂着木匾的院子。
比起处处精美的魏国公府,这院子更多了些厚重古朴。
姜静行抬头,认出那木匾上熟悉的字迹,再看那四个大字,居然是“老骥伏枥”。
看其字劲苍穹,雄浑健壮,可见写字的人虽以老骥自比,又自谦抱病伏枥,但更多的意思怕还是后面那半句话。
当是志在千里才对。
老仆见她停在院门前看那木匾,也不催促,反而解释了一番此匾的来源:“这匾用料寻常,却是国公他老人家在病中亲手斫着,当时谁劝都不好使,最后还是老夫人出面说了一通,又威胁说要把这匾砸了,再把府上所有树砍了,才将他老人家劝到床上喝药。”
说完,老仆弯腰咂咂嘴,似是早就习惯了主人夫妇的脾性。
姜静行听得发笑,颔首道:“看来还是老夫人说话好使。”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老人家深以为然。
说起魏国公府的老太君,也是位传奇人物。
比起是位莽汉的丈夫,胡老夫人出身颇高,只听闻是早年间落难的官宦女子,后来偶然被魏国公救起,才会嫁给他。
和别的老太太不同,胡老夫人不怎么管事,平日里深居简出,家里各项杂事也都交给了几个儿媳妇,而也许是生性喜静,以至于她本人说话时也是慢声细语。
姜静行犹记得第一次拜见这位老夫人时的情景。
那是多年前一回宴请,宴会就办在胡家,赴宴之人多是些军中武将。老夫人出席在侧,衣着简朴,气度平和从容,只坐在堂上笑看着众人,可只要到她说话的时候,堂中胡家子孙无人敢不垂耳恭听。
就连魏国公本人,都噤声耐心听着。
而和夫人不同,魏国公本人出身农家,单名一个季字。
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在家中排名老四,所以才叫胡季。
当年魏末帝南逃,各地起义军迸发,魏国公靠着一身胆量从军,后来眼光独到,一眼就看好了还很年轻的武德帝,带着手下人投效在他帐下,然后一步一步做到中书左丞相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