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律霖登上马车的时候,姜静行正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
他打开车门,见姑父没有理会自己,但也不敢心生怠慢,只好先叫了一声姑父问好。
对于这一声问好,姜静行没有睁眼也没有多言,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他坐下。
等众人坐稳后,一行人便缓缓向皇宫驶去。
马车内。
朴律霖与姜静行接触不多,便没有凑上前去多聊,而是自得其乐般点起角落里放着的炭炉,又拿起一壶清水放在上面。
车夫驾车的手法都是专门训练过的,所以马车里面的人感觉不到多少颠簸,坐的很是平稳。
随着马车驶出长明街,外面街道也多出一些烟火气息,声音亦渐渐喧嚣起来。
姜静行侧耳去听,还能隐约听见外头小贩的叫卖声。
朴律霖紧守礼教,在与长辈同乘时也是目光低垂,不敢乱看,只是在心里慢慢思索着,姜静行叫他进来到底所为何事。
他固然有野心,也计划在私下里寻机会接触几位皇子,但他更不敢违逆姜静行的想法。
朴家和靖国公府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存在,就算他有再多的想法,那也要符合靖国公府的利益才行,否则的话,他这位姑父恐怕不会让他在京都如此逍遥顺遂。
自从姜绾被赐婚给燕王后,朴律霖原来的部署就都被搁置了下来。
原本他是打算投靠安王的,可突如其来的圣旨打乱了他所有的安排,让他不得不再好好考虑一下安王争储的胜算。之前他的谋划,大多是建立在姜静行是坚定的保皇党的前提下,如果说安王原本有五分胜算的话,现如今也只有一分了。
过了片刻,壶中清水滚沸,车内俊秀的男子持起砂壶,开始动作优雅地烹茶。
朴律霖缓缓将热水注入桌上的茶壶,茶香随之逸散出来。
然后将一只绿釉小杯放到姜静行面前,嗓音温润地说道:“姑父请。”
姜静行终于睁开了双眼,没有接过茶杯,而是居高临下地看向朴律霖。
她双手搭在膝上,黑发紫袍面容清疏,虽然没有怒容,周身的气息却铮然凛冽,让人心生畏惧,不敢轻易违逆。
朴律霖感受到了姜静行刻意施加给自己的压力,眉心不由得动了动。
就在他要开口打破周身的沉寂时,却听到前面传来一道清朗的嗓音。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要一味的使计耍狠,这世上工于心计的人大有存在,你不可能事事都能算得清楚。”
姜静行的话意味深长。
朴律霖则脸色微僵,他没有想到姜静行说话如此直白,但很快就泰然自若地说道:“律霖受教。”
姜静行说话一向直白,却很少不给人脸面。
今天她突然对着朴律霖说这些话,那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在原来的剧情里,朴律霖就是在一场宫宴搭上安王这个人的,从此成为了安王一派的人,在他的谋划之下,又给男主添了不少的堵。
姜静行是怕一会儿他在宫宴上做些小动作,造成一些她不愿见到的后果。另外也是怕他受姜绾的婚事影响,转而和燕王狼狈为奸。
姜静行知道自家这位大侄子是个有野心,更有能力的人,这些都不算什么坏事,但他内里私心太重,私下里也是小动作不断。
这就很不妙了。
秉承着做长辈的心思,姜静行不得不斟酌着敲打他。
“你也是熟读经典的,应当知道何为君子慎独,卑以自牧。富贵传家不过三代,唯有道德传家,十代以上。你如果真想有一番作为,那就要先学会如何光明正大地做事。”
欲望太多的人,总是容易被蒙蔽住双眼,姜静行只希望他最后别把自己给折进去。
如果朴律霖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出了事,牵连到靖国公府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她会愧对月娘当年救她的恩情。
朴律霖垂眸沉思姜静行的训诫,他深知自己不是个君子,他也从来没有想要成为一个君子。
好人不长命,恶人多善终,这是他自小就知道的道理。
商者卑微,处处受人轻贱,如果不是背靠姜静行,想来朴家是连清河郡都出不了。他也只能为人宰割,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依靠才智成为哪个世家子弟的爪牙,所以他做梦都想改换门庭,希望日后世家之中,亦有朴家之姓氏。
朴律霖知道姜静行说的对,在绝顶的实力面前,再多的算计都是虚妄。
就像他处心积虑筹谋了这么久,不还是被一道圣旨搅乱了所有安排。
这也是朴律霖第一次清楚认识到,姜静行不但足够强大,更能精准地洞察人心。他的自信也不是来自于身份权势,而是源于他阅尽千帆却能保持本心。
人都慕强的,朴律霖这种擅长阴谋诡计的人更是如此。
所以,当他再次抬头看向姜静行时,目光里就含了一丝敬慕。
朴律霖心有所感,不自禁地向前倾身轻声说道:“姑父,我……”
可没想到就在这时,他们乘坐的马车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