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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幽冥唯有泪(1 / 2)

易桢还没被什么东西咬在嘴里过呢。

她一点也不恐高,甚至还计划过去蹦极跳伞。

因此,被含进什么东西嘴里的时候,她唯一的反应是恶心,而不是害怕恐慌。

恐惧使人丧失理智,她还能正常思考,谢天谢地。

被咬着腰腾空飞起的那一刹那,易桢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幕后主使一定是张苍这个逼。

她上辈子那一场又一场漫长的梦境,记得的内容主要就是讲原书女主怎么因为学渣而被杀手组织的大家欺负,最终沦落成炮灰去送死。

确实,梦境是从最开始女主生母去世开始的,但那个时候易桢不是还小么,根本记不清楚一场接一场似是而非的梦境。

既然梦境的主要场景是在衮州的那个杀手组织里面,自然,张苍这个变态给她的印象是最深的。

有一说一,在原书女主开始修行的那段时间,张苍对她这个弟子确实算上心,试遍了各种不同的教学方法,还给她提供最好的物质条件。

高三待遇,绝对的高三待遇。

只可惜,原书女主连续考砸了几场大型模拟考,650满分考110的那种,张苍觉得她属实是个废物,配不上这么好的待遇,还是滚去念幼儿园吧。

“在这场战役中,只拥有美貌可是活不下去的。”他原话是这样,约莫实在惋惜女主一身好皮囊和好天资,脸上难得出现了除笑意以外的表情。

张苍和姬金吾都属于那种很爱笑的人。

不同的是,姬金吾的笑,是希望你把他当做知心好友,希望你对他有好感,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利用利用你;但是张苍的笑,绝对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把“我是个变态我迟早有一天要杀了你”这一点写在脸上。

在张苍还没对女主绝望的教学后期,他曾经讲解过这么一个名词。

鬼渔。

这个词,原本是讲渔人不小心掉入或丢弃到海中的渔具,依旧会捕猎到海洋中的猎物。这些渔具掉落在海床、礁石或者珊瑚链上,常常会有不设防的海洋生物一头撞上去,然后便无法解脱,只能在刺网中化作白骨。

在杀手组织的黑话中,“鬼渔”这个词的意思是,你随便在任何地方埋下你的棋子或者势力,此后不要再管这些棋子,就当他们失落在了海中。但是,迟早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些棋子在出其不意的地方派上了用场,造成大量伤害。

早早设好局,能不能有收获完全靠运气,这就是“鬼渔”。

那个姓刘的医女绝对是张苍的人!!!不是的话她直播铁锅炖自己!

那个刘医女到底在她锁骨上涂抹了什么玩意!这个含着她的巨型动物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舔她的锁骨!舔完还咽口水!

你体会过被什么生物叼在嘴里,然后这个生物还在咽口水吗!

易桢只能祈祷张苍驭兽之术了得,不要让这只巨型生物一不小心把她给吞下去了。

不知道张苍是非得亲手杀了她还是怎么样,这只巨型生物并没有第一时间吞了她,或者用牙齿咬她伤害她,而是叼着她重新跃入海中,不知道是要往哪里去。

这是正常的爽文剧本吗。

一般爽文不都是女主贼牛逼,但是大家以为女主是个弱鸡,然后女主一波反转扮猪吃老虎名利双收,最后再来个比超强女主还强的男主。

为什么到她这里就是乱七八糟的奇怪展开啊!

嫁人第一天,郎君逃婚去找小青梅的替身了。

嫁人第二天,小青梅的替身看上了我并且希望我和郎君和离,与她在一起。

嫁人第三天,和郎君谈判,自身段位太低,被他说服,觉得给他打工也挺好的。

修行第一天,我是个天才,我学得超快。

修行第二天,因为运动过度肌肉拉伤躺在床上起不来。

修行第三天,被凶兽掠走,嚼吧嚼吧吃了。

???

新手村该出现这种一击9999伤害的大型凶兽吗???

爽文剧本不应该是等她修炼成了巨牛逼的修士,拥有普天之下无人能及的美貌,然后出关去吊打其他人吗?

好好走爽文剧本不行吗!

空气越来越稀薄了,她快要无法呼吸了。

别的姑娘被恶龙叼在嘴里掳回龙穴都没事,她不会活活被闷死在这只不知道是啥生物的嘴里吧?

为什么要这么真实!

虽然月亮被骤然聚起的乌云遮蔽住不少,但是万方船上的灯火极盛,船上的诸人依旧在凶兽跃起的瞬间看清楚了它的具体模样。

有龙须,为蛇身,鳞片泛青,出则积云蔽月,性焦躁不安,易被驱使,正是上古异兽缺月龙蛇。

几个婢女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船上的修士已经全数跃起,显然之前有做过应对这种突发情况的准备。

姬金吾尚穿着一身锦衣狐裘,他平素看着是个华亭世胄的贵人,又因为经常熬夜气色不佳,像个标准的战五渣,靠智商来扳回一城的那种。

但此时情况紧急,他是离得最近的那个,几乎是在缺月龙蛇把人掠走的瞬间就已经出手了。

太平道以符籙为武器,好五行八卦,道派至宝是六魂幡与先天五方旗,因为武器都是丢出去就烧没了,所以往往一场斗法就是比烧钱。

对于姬金吾这种把有限的生命投入无限的赚钱中去的人,钱根本不是问题。

他手中接连飞出去数面幡旗,在没有月色的夜空中划破天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响声清越,如黄鹤唳空,在空中穿行。

杜常清原本是在主楼等自己的兄长,靠窗站着,只看见缺月龙蛇骤然暴起,不知做了什么,速度极快,就要重新潜入海中。

这种性格暴虐的凶兽,想来也不会做什么好事。

杜常清不假思索从窗户跃出去,手中的惊鸿刀已经出鞘,要斩向它的头颅。

“常清!”姬金吾眼看自己的弟弟要持刀上前,立刻出声叫住他:“你嫂嫂在它嘴里!”

杜常清心中一沉,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兄长。

姬金吾一身华服,被狂风吹得失了庄重,他幽幽悬在半空中,飘然履虚,如蹑烟云。或许因为离得不近,杜常清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见船上的修士一个又一个跃至空中,纷纷开始攻击那条缺月龙蛇,不给它潜回海底的机会。

围猎之势已成。

空中猎猎作响的幡旗骤然燃烧了起来,火光荧煌,华幡间列,在空中张开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将那只似龙似蛇的巨兽架在空中。

“常清,去撬开它的嘴。”姬金吾袖中短刀已经出鞘,他毫不犹豫地一刀打横割开自己的手掌,鲜血缘着空中看不见的丝线快速蔓延,经过被狂风吹得危险的火焰,瞬息之间就爬满了整张阵网。

若说之前这条缺月龙蛇还能在巨网中挣扎,现在就只能被凝满鲜血的巨网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杜常清很清楚缺月龙蛇的具体构造,他在用刀上也可堪称当世楚翘,轻巧几刀将这只凶兽的下巴卸掉,果不其然看见一身红衣的美人被它叼在嘴里。

她已经晕过去了,紧闭着双眼,看起来没有外伤,这条缺月龙蛇只是把她叼在嘴里,没有伤害她。

杜常清俯身想去把她抱起来。

天上的云埃越来越厚。

佛修中有一句佛偈说:“前心作恶,如云覆月;后心起善,如炬消闇。”

最后一丝浅淡的月色也被厚厚的积云遮住了。

杜常清还没碰到她,忽然感觉一阵强烈的震颤。这条缺月龙蛇原本已经被凝满鲜血的巨网钉死在原地,现在不知为何,仿佛没有痛觉一般疯狂地挣扎了起来。

散在空中的幡旗早已化作了火焰,在网中巨兽不知死活地挣扎下,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缺月龙蛇的青色鳞片固然坚硬,但是在血网中,就仿佛是块放久了的豆腐。它周身的血肉一片一片被削了下来,还有许多深可见骨的细小切伤抽动着溢出青绿色的血液。

这条缺月龙蛇几乎要被剧烈的疼痛逼疯了,疯狂地摇动着自己身体,想要挣开束缚。可是它越是挣扎,伤口就越深,在某一刻,它痛苦到活生生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了甩出去。

杜常清在剧烈的摇晃下勉强抓到易桢的手臂,还没稳住身形,易桢就整个被甩出去了。

她浑身都是这只凶兽的唾沫,好在没什么刺鼻的味道,也没有腐蚀性,只是滑溜溜的,杜常清根本抓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甩出去。

外面是姬金吾布下的血网。

易桢幸运到穿过每一个洞眼、毫发无伤地落入海中的概率是多少?

被凝满鲜血的巨网切成断肢残躯的概率又是多少?

杜常清一时几乎不能呼吸,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动了起来。他手中的惊鸿刀直直地斩出去,速度比美人眉睫开合还快,刀光一闪而过,将外面那层凝满鲜血的利网破开。

易桢在他刀光之后落入海中。

杜常清的刀气余韵将海浪分开,易桢落入海中之后,波涛又重新涌了回来,顷刻间她便消失在了海浪中。

离得最近的几位修士几乎是与她同时入海,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将人捞了上来。

杜常清远远望了一眼,知道她没有生命危险,便不做停留,足尖在空中一点,有如踏雪寻梅,来到了自己兄长身边。

姬金吾旁边已经围了几个修士,范汝扶着他,他双眼微闭,额头上有薄薄的冷汗,整张脸发白,好在没有因为反噬咳血出来。

杜常清刚才那一刀斩出去,就是直接在和自己的兄长正面斗法,因为姬金吾完全没有防备他,如今反噬得厉害,经脉不知有没有损伤。

“兄长……”杜常清惊惶不安,站在一边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自己手脚都是多余的,只盼着自己兄长没事,便是将这伤转放在自己身上也是愿意的。

“无事。”姬金吾勉强开口说了两个字,有些发不出声音来,后面的话中气越来越不足:“你做得对,不必自责。”

言语间,几位修士已经将姬金吾扶回了万方船上,那边从海中将易桢捞上来的人也已经到了。

姬金吾抬眼看了一眼那个方向,这些修士都是长久养在姬家的,对他的态度非常敏锐,走到他面前,通报了一句:“禀报郎君,夫人并无大碍。”

易桢整个人都是湿漉漉的,海水虽然将她身上的唾沫全部冲洗干净了,但是她头上的发簪饰品也全被冲掉了,现在一头长发仿佛海藻一般,稍微粘连在她侧脸上,其娇艳之容、婉媚之态,令人见之难忘。

颉颃楼的婢女在易桢被救上船的第一时间就给她裹上了外衣,她浑身都湿透了,红衣又最是惹人眼热,船上大都是壮年男子,一身湿衣服委实不太好。

只是她脖颈上那一片艳红的细小痕迹遮不住,细密的暧昧红痕遍布在脖颈和锁骨上,还延伸到被衣服遮住的地方。

也是,这般国色美人,郎君多亲近也是必然。

想必是……朝朝暮暮、夕夕无间。

杜常清只瞥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也不知道是在避着谁,心中万般情感交织,他强行压下去,像在心头上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大雪。

易姑娘那么好,兄长想必也很喜欢她。那个陈家的小姐,总归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易姑娘之前看见他,果然是认错人了吧。

是该把犀盒中的碎骨给兄长的。

姬金吾忍不住咳了两声,万幸喉头没有血腥气,说:“唤大夫来……”

他正要说去颉颃楼,忽然一眼瞥见颉颃楼被缺月龙蛇撞毁的边角,临时改了口:“到主楼去。”

大夫看过之后,也是一样的口径:“夫人没有大碍,已经让医女去看顾着了,倒是郎君您要多注意身体。”

今日震伤经脉只是轻伤,严重的是他一直作息混乱、浓茶烈酒不离口,又思虑重、久视伤神,现在是正处壮年没什么事情,一旦年岁大了,一样一样全是催命咒。

杜常清在一旁听得忧心忡忡,见自己兄长又是一副“有什么好在意的又死不了”的模样,忍不住语气强硬地说:“兄长,你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有的事情延后一点处理也是可以的,你快去休息吧。”

姬金吾忍不住笑。

他从小被教导说他是哥哥,一直把杜常清当成需要自己保护的小孩子,现在见这孩子皱着眉头语气强硬,不禁有几分错位的滑稽感。

杜常清非常严肃:“兄长,你不要笑,我与你同岁,不是小孩子。”

姬金吾这才止住笑意,但依旧不把医嘱放在心上的样子:“是,记住了。”

大夫过来脱了姬金吾的外衣,要给他施针。

他左边手臂到后背之间的肩胛骨上,有一道奇怪的疤痕。

他们俩兄弟虽然关系很好,但因为父母两地分居的原因,其实见的并不多,杜常清从未留意过自己兄长肩膀上还有块疤痕,一时奇怪,问道:“兄长是什么时候伤到肩膀的?”

那块疤其实已经很淡了,隐约看得出是烧伤,过后可能抹了不少淡去疤痕的药物,现在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姬金吾微微闭着眼睛,脸上表情没有变化:“小时候烫着了,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杜常清:“母亲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事。”

姬家多年前曾经居住在北幽,后来因故前往阳城,此后便定居在阳城开始经商。

彼时阳城还被称作“万妖之城”,城内妖异不少,鬼修杂修充斥其间,算是最后一块不归人族统领的土地。

传到姬家老夫人幼时,阳城城主还是某位妖修。那时阳城城内极乱,要登上城主之位,必须有自己的党羽,且本身实力强横,足以面对任何明面上的挑战。

那位妖修城主偶然得了一位美人,美人名字叫彩鸾,有倾城之色。妖修城主非常喜爱她,日日与之欢好,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这么过了一段歌舞升平、穷奢极欲的日子,妖修城主就被另一位也想当城主的鬼修打到城主府邸来了。

妖修城主的党羽纷纷赶来支援,他们还拥戴着妖修城主,但是他们希望妖修城主能够做出点表率,证明他未来会继续为妖修谋取更多利益。

他们要求妖修城主杀了那位惑乱人心的美人彩鸾。

那时姬老夫人的亲姐姐与彩鸾交好,私底下同妖修城主说:“你让彩鸾服下假死药,假装已经杀死了她,把尸体下葬,待姬家的航船出海,可以将彩鸾偷偷带走,给她一条活路。”

妖修城主当着彩鸾的面答应了,可是他根本没有给彩鸾假死药,而是给了她一杯毒药。

我的美人,就是毁在我手上,也不会给别人的。

姬老夫人的亲姐姐早想过了这种情况,为了以防万一,她早就将从南岭得到的不死蛊的子蛊偷偷送给了彩鸾。

不死蛊分为子蛊和母蛊,母蛊称作残梦仍续,子蛊称作红颜再生。

据说母蛊可以使亡者短暂返生,子蛊可以让人假死,哪怕是假死上千年,也依旧可以再度醒来。

彩鸾用了不死蛊,假装是服下毒药自杀,妖修城主果然十分哀痛,厚葬了她,带领自己的党羽继续鬼修的纷争。

一夕之间,阳城就乱了,到处都是冲突与死伤。

姬老夫人的亲姐姐被父兄关在家中,等纷争稍稍停歇时,她带着姬老夫人悄悄去打开彩鸾的墓穴。

彩鸾已经奄奄一息,棺材盖子上全是她的指甲刻痕。原来妖修城主不信彩鸾是真的服毒自尽,在她假死之后,又给失去意识的她灌了一杯毒药。

假死状态下,血液流动停滞,毒药的药性挥发的很慢,直到彩鸾被埋进地底,毒药才真的发作,打断了不死蛊的效用。

她在地底挣扎,将手指磨得鲜血淋漓,扯自己的头发,咬自己的血肉,希望能让毒药和窒息带来的痛苦稍微缓解。

此后的事情,阳城修的史书很混乱,姬老夫人也很少对他们兄弟提起,大致是这样的:

纷争结束之后,鬼修获得了绝对胜利,推翻了原本的妖修城主,带着名叫彩鸾的美人登上了城主之位。

鬼修城主没过几年就暴病而亡,彩鸾统领鬼修登上了城主之位。

她本是人族,因为长久修习鬼祟之术,形容枯槁,原本盛年时绝美的容貌随之凋零,性格多疑易变,但平心而论,她当城主的那些年,却着实给阳城做了许多事情。

姬家真正壮大也是在那几年。

彩鸾生命的最后几年开始了对妖修的清洗,她怀着彻骨的恨,以对阳城的绝对控制权大肆杀害所有妖修,自那以后,阳城便不再是“万妖之城”,而是妖修避之不及的不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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