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孙府的亲卫只认她是赵国质子,横着刀戟就要去拦,却被嬴无疾挥退了。
四月末的天,咸阳官道繁花茂柳,朦朦时雨亦阻不了愈发灿烂鲜嫩的春景。赵姝纵马一路跟上高阔华丽的车驾,勒缰缓行着,从脚腕上解下带了十七年的彩色绦绳。
“英英!是我无用保不住乳娘,害你这许多年活得这样累。”春雨虽不大,却细密若针,淋得赵姝有些睁不开眼,她骑在马上,握着彩绦唯恐里头人听不进在雨中提高音调,“还有十二日就到五月,到你的生辰。你年岁那般小,头一回生产最是凶险,务必要记得切莫贪食!胎象稳时,就不要理那些庸医,一定要多多动弹行路……”
她一面抹泪,一面絮絮说着,无暇顾忌四周随行僚属的打量。
四驾的车马突然停了,轿帘哗得被掀开,下来的却不是戚英,而是芈融。
不过才两月不见,少年似又抽长了些,有小宦立刻举伞来侍奉。已是西川侯的公子融桃花眼倨傲阴冷地盯着她,他虽是与几位郡守同去,神情里亦是与从前大不一样。他虽贪慕过赵姝,也断断受不了,她这么一路当众朝自个儿的姬妾诉情献殷勤。
赵姝急忙跨马下来,瞥一眼那美貌小宦,一颗心当即疼得皱成一团,也只得踏着污泥走上前,将彩绦递过去,她对芈融说:“这个能护她平安,英英年岁太小,望你千万留神她生产……”
话音未完,腕子被人重重捏了一转,她痛呼一记,手指却脱力松开,彩绦掉进了泥水里。
下一刻,芈融不屑地笑了笑,亦是当着众僚属的面朝她道:“质子这般舍不得族妹,何不索性与本侯一道入楚,反正护送的都是秦军将士,请姑母去说一声,应当就能成行。”
听他这么说,赵姝有一瞬间的失神,她垂头竟真的考虑起来。芈融诧异之余,亦生出几分心痒来,正要上前再去轻薄,轿帘又被揽起,露出戚英一张不快冷漠的圆脸。
“融哥,我身子不适,可赶不得一日路,再耽搁天黑前能到官驿吗?”
芈融似十分在意她,闻言也未再等赵姝的答复,他甚至还遣小宦将彩绦捡起收好,只是在临上车前最后回头有些不舍地望了眼赵姝,留了句实话:“质子还是先顾好自个儿,毕竟本侯入楚后是有实权的,她在我这儿,怎么都比跟着你好。”
从头到尾,除了收下那条绦子,戚英都未再同她多说过一句。
车驾远去,赵姝独自牵马立着,任细雨泼洒,她就这么伫立在官道边,望着护送的大军愈行愈远,直到成了一些渺远不真实的黑点。
她心境沉重,没有再哭,藏在易容后的脸上现出少有的苍凉。即便是到了这几乎等同诀别的境地,她也还是没有将作药人的事告诉戚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