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上男人给的宽大外袍,她朝铜镜中扯了个风致哀柔的鬼脸,难得庆幸生作女子,还生了张这般稚气可爱的脸蛋。
耸了耸兔子似的白皙门牙,苦中作乐结束,她沉声重叹了记,掀帘就朝楼下疾去。
从王孙府东偏门一路出城,往北疾驰二刻也就能到昌明宫南城下。
就是这么短短的一程,嬴无疾却觉着无所适从,他一直冷面侧着,视线一旦瞥过身旁人的芙颊时,就会立刻移开。
高大身影杵在眼前,他不说话,赵姝自也不会主动去犯。
轿箱内静默得可怕,过城门时,恰有一道夜风拂进来,她鼻尖一痒,忍不得‘湫’得一声打了个喷嚏。
嬴无疾无奈回神,转头起身就朝她覆压过去。
先前湢浴里的一幕立刻在她眼前浮现,赵姝想也不想得就缩抱起身子,蜷成一团就要跌去地上,被他一捞稳住后,身上阴影也挪开了些,但听他放柔了声调:“让开些,我取样东西。”
她立刻后知后觉得地定神挪开,就看到男人掀开轿厢条凳下的暗格,翻了半天却取了个蟠龙手炉出来。
吹起火折子燃了手炉里的炭火,他眉睫低垂着一把将扣严蟠龙盖的铜炉塞进了她手里。
覆着重茧的指节擦过那葱白细弱的指尖,惊觉她寒冰似的温度时,嬴无疾按耐下心念,才皱着眉开了腔:“此处没有外人,你……不如细细同我说一遍,赵王怎会让……先王后独女去做药人?”
被提到这些沟壑深处的阴私,赵姝指尖抖了抖,口中亦慢慢发起苦来。
她垂下脸没有立刻说话,匆忙束起的发丝便有数缕散落颊侧,衬得一张巴掌大的娃娃脸有些病弱。
她未曾注意到嬴无疾打量忧虑的目光,只是陷在过往里,那些曾经溺在日阳照不到的尘隙深处。
略顿了顿,觉出对方似仍在耐心候着,她方抬眼,娟眉深蹙,轻启檀口,跳过了先王后,直接从五岁那年冬夜公主府被王军屠戮诉起。
有些人,面上愈是欢畅憨然,其实心底里未必较旁人鲁钝。
从第一次接过大国师季越的丹药,懵懂年幼的她在王寝内翻滚痛彻肌骨,而她生父在帐外淡然饮浆时,即便她只是一个七岁的稚童,有些念头自此也就熄了。
这么多年,她同父王达成了一种默契,她不奢望寻常父母的关怀护念,只要无尽的权势荣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