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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好想告诉你(1 / 1)

宋亦恩没有睡着。

尽管隔着被单,那温热的呼吸,身体的挪动和面部陌生的感触足以背叛一切。

他第一次悟到:「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并不是一句文学性表达。因为真的是一片空白。全身不自觉地发热,耳边嗡嗡作响。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一定是。一定是自己想错了。

智清圣不可能。

智清圣怎么可能。

智清圣可能……吗?!

他咬紧双唇,脸颊大概在发烫。尽全力不动声色地深呼吸,试图和自己轰隆轰隆的心脏和解。

「你刚刚干嘛了?」

他的声音隔着被单,微微颤抖。

「醒了?」

还是熟悉的,映着浅浅的温柔的声音,智清圣的声音。

「你刚刚干嘛了?」

明明问的是自己,宋亦恩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全身都在颤抖。

「发现了?」

「……」

「亦恩啊,我——」

「你是有多寂寞啊?那么寂寞干嘛不去找女朋友?」

「……什么?」

「以后别开这种玩笑,恶心死了。」

大多人都很胆小,都曾因为世界太现实的担当和骇人的眼光撒谎。

就和宋亦恩一样。

他心里反復骂着一万句的该死,身体和声音却怎么都不肯帮忙。他想不明白人为什么这么奇怪:想要了那么久的东西差一点点就要到手的时候,竟然莫名奇妙地逃亡。

以后,两人谁都没有再提过那件事,也再也没有触碰过类似的话题。

一切如常,只是随着学业的繁忙,在一起玩的时间少了些,特别是进了高中,文理分班后,在一起的时间更是少了些。

但周末也仍然偶尔一起学习。只是尽量不会去智清圣家里。

二人依旧是好朋友。

最好的朋友。

只是朋友。

宋亦恩一直想对那天的事情道歉,却不知如何开口。等到他终于下定决心和智清圣谈这件事的时候——

高一那年,智清圣交了第一个女朋友。

校花,漂亮到耀眼。

名字宋亦恩不记得。只是大方送上了祝福。微笑着,不露痕跡的。智清圣嘴角轻轻一动,什么也没有说。

回家后宋亦恩把自己关在房门里,一整天没有出来。

那是宋亦恩小学后第一次哭。

后来智清圣的女朋友换得很勤,大概两三个月换一个。有女高中生,有大学生,也有社会人士。唯一的共同点是都长得清秀白皙,沉鱼落雁。

宋亦恩从来没问过智清圣,和女朋友交往都做到了哪一步。

智清圣和别的女人躺在床上的画面,掠过心头都让他觉得撕心裂肺。

本以为随着时间推移,这份见不得光的感情也就无疾而终。

哪料这成此生最大的误算——

他止不住自己的幻想。

幻想自己和智清圣告白,他也说喜欢自己。

幻想有一天和他手牵手,在学校你儂我儂。

幻想两个人月下共赴巫山缠绵云雨的夜晚。

幻想他们一起生活,一起慢慢变老的结局。

有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实在撑不住了,还偷偷买酒,喝了个烂醉,晚上念着智清圣的名字睡着。

智清圣永远不会知道。

宋亦恩也永远不会说。

但不管思念和爱意如何疯长,宋亦恩都没有过捅破那层纸的念头。一切只是幻想。

宋亦恩无限诗意,极度理智。他有那么多纤细和温柔的情感,却不懂得给自己松绑。他可以毫不吝嗇把自己的太阳和别人分享,却无法倾吐阴霾和黑暗。

他可以在自己的幻想里和智清圣有一万种美好的结局,但不能接受现实中因为自己智清圣受伤一厘米。

他知道世俗怎么看两个男人在一起。

现实面前,什么爱无关性别,爱能战胜一切都是放屁。

所以必须,誓死,将这份感情带进坟墓里。

–––

两年后。

高考结束,圣樱高中部全体高中生毕业前夕。

「到酒店后听从指导老师的指挥,不要走散了。同一房间的两个人互相提醒,放下行李后马上集合,不要迟到。明白了吗?」

「明!白!了!!!」

雷鸣般的回答,差点没让教导主任晕厥过去。

「喔耶~!」

「毕业啦!」

「哦~哟哟哟哟哟!!!」

「解放了解放了解放了!!!」

「起来,不愿再读书的奴隶们!!!」

「再也不用念书了!!飞起来宝子们!!」

「不管考几分,毕业后都是一条好汉!」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永远可以相信刚从高考死尸堆里爬出来的毕业生们高涨的热情。

有的忙着告白,有的忙着分手。撕书的撕书,裸奔的裸奔。

这时候他们还天真地以为,应试教育的尾声是他们坦坦花路的。他们无条件向往,通宵达旦歌唱梦想。

祝福这些可爱的初心茁壮生长,不灭不荒。

让他们此刻如此激动的,是接下来的毕业旅行。住宿是两人间,可以自由选择一人同住。

智清圣和宋亦恩没有理由不是一组。

不知道和智清圣在同一个房间睡过多少次——当然是分床,但不知为何期待又心慌。心慌和他发生点什么,心期待和他发生点什么。

两人的成绩都甚好,若都正常发挥,想必是共赴首都圈上大学。

首都圈两所顶尖名校:斯坦溪大学和南星大学。斯坦溪文科医科略胜一筹,南星理工天文更为强势。

两人自是同报斯坦溪。不过智清圣报的是医学院,宋亦恩则是汉语言文学。学院不同,加上医科学业繁忙,想必今后渐行渐远。

不如是件好事。

暗恋不去,桃花不来。

只是不知道该拿心里那一阵一阵鉆心见鬼的疼如何是好。

d-day来临。

一番舟车劳顿,终于到了酒店。

匆匆忙忙放下行李后集合,疯了似的准大学生们愉快地在旅游景点狂欢。

唱着叫着,跑着跳着。说不完的玩笑,闹不完的叫嚣。欢乐的时光总是被仙女棒施法加速度流淌,不知不觉中夜幕便降临,生龙活虎的孩子们终于精疲力尽地回到酒店。

因为观光组别不同,宋亦恩没有和智清圣一起自由行动。本来智清圣说要换到和他一组,被他拒绝了。

高考结束,唯一能让他转移註意力的学习都无法再帮他,以至于现在氧气里的智清圣浓度太高对他都成为一种折磨。

忍耐终于要到了极限。

他故意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以便回去后可以倒头就睡。

强製用理智约束的感情已经愈发不受控製,他感觉必须避免封闭的空间里和智清圣过多的对话。

他怕控製不住他自己。

白天观光的时候,他脑子竟擅自模拟今夜和智清圣表白,然后智清圣接受了他,然后……

他赶紧往脸上浇了一整瓶水,呼唤理智回归。

拋开这份感情对两个当事人的影响,宋亦恩自觉还有其他太多顾虑。比如父母的期待,比如亲友的眼光。在父母和兄长呵护下长大的他从小到大衣食无忧,但家人温暖的爱意,也给他套上了努力迎合期待以回报父母的枷锁。

而这份感情,怎么包装锻造都放不进父母期待的轮廓。

这是年少的宋亦恩最大的惶恐。

他也恨自己一边没有担当,一边又消化不了欲望。

有的人对欲望充实,有的人歪曲逃避。

宋亦恩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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