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况下,对方守在门边,我是进不了金库的。方形门并不宽,两个成年人并排走进去都嫌挤。一个高手,一柄长剑,足以将我封在门外了。事实上,对方武功比我想象的要高明得多,剑法也奇妙得不可思议,全凭实力,我甚至难以靠近那扇门。
此人刚进金库之初,我并没打算立即跟进去,只想在外面封住那道门,不让他带着重要的东西逃离。毕竟里面是个黑暗而未知的空间,对方的武功又高得难以想象,贸然冲进去,风险太大了。
可是,他进去之后,并没有立即去找东西,而是躲在门边,想方设法不让我靠近。这就说明,里面的环境,他比我更加陌生,周围又伸手不见五指,他一时之间根本搞不清想要的东西在哪个角落。也许他身上带有火种,但不敢贸然点着,我对他而言,同样是个危险的高手。
他需要时间。所以尽量施展剑法让我远离门口。只要我在他的长剑威胁之下,退得再远一点,停下来想对策,他就有机会摸清周围的状况。
如此一来,反而让我改变了主意,决心冲进那道门。只要进到里面,一是可以阻止他找东西,二是我有机会自己拿到重要的东西,比如调动军队的令牌,还有记录着各地险要和布防、以及各类官员名单的文件。
上面说过,正常情况下我是进不了那道门的。我只能依赖非正常的情况。
对方剑法变幻莫测,确实差点逼得我远离那道门。他几乎要成功了。
但是,他似乎忘记了,在这个黑暗的地下世界,并非只是我与他之间的对决,至少还有一个隐形的高手:万方成。并不是指万方成本人——万方成武功不高,而且已经死去,我指的是万成方留下的暗器机关。当然,暗器机关没有人性,不会选择偏帮哪一方,一旦启动,我与对方受到攻击的机会均等。
我可以利用这种均等的机会。只要暗器能牵制他的部分精力,我就有可能在暗器和他的长剑之间找到空隙,钻进金库里面。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踩在了门边圆盘的把手上。一为借力腾空,避开对方像蛇一样的剑尖;二是故意触动墙上的暗器机关。
我其实又一次在赌博。
门边三个圆盘中,最下方的圆盘把手被我一踩,转了一个角度,具体我没看清究竟转了几格。圆盘转动时没有声音,除了我自己,黑暗中对方应该不知道暗器机关已触动。这也是我想要的结果,我预先知道将有暗器来袭,虽然尚不知从哪个方向而来。而对方必须等到劲风成形,才会有所警觉。从这一点上说,我占了轻微优势。
破空之声,从左、后、右三个方向传来,激烈而尖锐,明显是弓箭一类的东西。
门里的对手长剑一顿,接着立即回收。突如其来的暗器,估计让他吃了一惊。这一瞬间,他无法出手逼迫我了。
暗器不可能毫无目标地乱射一通,那样对人的威慑力不大,万方成不会干这么没技术含量的事。我猜测,万方成在设置这些暗器准头时,也许假想过一个具体目标,大致站在门口附近触动转盘,袭击范围也应该不会太宽,否则会造成资源浪费。
铁门大约比我身材高出两尺左右,那么,从头顶到门框顶端之间的两尺空间,或许不在暗器的袭击范围之内,至少是,袭击这个空间的暗器没那么多,可能只有那么零星的几枝。因为没人会悬在半空中去触动暗器机关。
我赌的就是这一点,所以用脚去踩门边的转盘。
我身在半空中,确实感觉到了,上半部分的劲风比较稀薄,远远没有下半部分那么强烈。这证明我又一次赌对了。于是我又毫不犹豫地踩下了第二脚,中间那个圆盘也转动了一个不小的角度。
踩第一脚是为了让自己腾空而起,第二脚仍是借力,从门框顶部钻进金库里面。两个目的我都达成了。此时剑在左手,身子挤进去之际,我凭感觉格挡了几枝凌空射来的箭,很幸运没有受伤。
但是,身子刚进去,人尚未落地,我就知道第二脚踩错了。
这一脚同样触动了暗器机关,只不过,这轮暗器并非外来的箭雨,而是从门框里弹出来的尖刀,上下左右四个方向都有,长短不一,力道强劲,而且无声无息。假如我身子挤进门时慢了半拍,现在已被尖刀钉在半空中。
落地时我冷汗直流,心有余悸,虽然没被尖刀钉死,但进来之后再也别想出去了。因为整道门已被长短不一的尖刀封死,基本没留下什么大的缝隙。所有尖刀就像在门框上生了根,坚定而冷漠。就算我身怀缩骨之法,也不能把身子缩成一条线。何况所谓的缩骨之法,世上本来就不存在。
第二脚我如果不踩,就无法借力进门,可一旦踩下,进了门就再也无法出去。这就是我踩这一脚的悖论。
我出不去,刚才早已进来的那个人,当然也出不去。我们必须短兵相接,有可能还得殊死搏斗。上一节我说过,我已猜出了此人是谁。我可不想与他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拼命,感情上无法接受,武功上我讨不了好处。
我从门外扔进来的那一小截蜡烛,本来还在燃烧,当我还未落地时,一枝箭恰好射中了它,火光熄灭,整个世界立即陷入黑暗之中。
我在黑暗中滚了一圈,站起身,背贴墙面而立。
我屏声静气,外面的箭雨已经停了。但我没有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不知道他的具体方位,也不知道他离我有多远。他大概也在凝神谛听我的具体方位。
在黑暗中僵持,对我而言并不利。我必须打破这种沉默。当然不是用武功,而是靠说话。除了剑法之外,我最大的本事就是说废话。
说话必然暴露我的方位,也许会引来对方的袭击。我从来没在黑暗中与人交过手,而此人的剑法练了几十年,在黑暗中施展起来,大概与阳光下动手区别不大,很有可能一举将我击毙。但我今晚已经赌了两回,不妨再赌第三回。
这第三回就赌他不会杀我。
普天之下,除了万方成和上官飞鹰,我是第三个打开了金库之门的人。现在,这道门被不知什么材料做成的尖刀所封住,此时他如果杀了我,即便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也走不出这道门,那跟自杀差不多。假如天下还有人能撤掉这些机关,从里面走出来,这个人恐怕非我莫属。我赌的就是这一点。
虽然我自己没信心能走出去,但是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我试着咳嗽了一下,对方没动静,于是接着笑了笑,说道:
“我以为咱俩算是朋友。”
说完我立即屏住呼吸,没等多久,便听到李开心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
李开心笑了一下,在我听来,他这一声笑得似乎很勉强。笑完他说道:
“我一直把你当朋友。”
我叹口气道:“别逗了,哪有在背后偷袭朋友的朋友?今晚已经是第二次了。”
李开心:“我也是迫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