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身返回大厅,目光又一次在所有尸体的脸上扫过。他们的表情依然故我,没有人在意我的去而复返。
十六个死人,大厅里一共十三具尸体,一具在房内,还有两具在窗外。想起来,这是我第二次见到这么多死人。第一次是那天在万方成的地下通道里。那次可以说是个意外,万方成在重伤之下,听到外面有动静,一时杯弓蛇影,胡乱按下暗器机关,杀掉了少林amp武当十三名弟子。这笔账被少林amp武当算在我的头上,不管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我这辈子恐怕别想摆脱杀人罪名了。
这次显然是个预谋。杀人者组织严密,滴水不漏,而且杀的都是手无寸铁之人。不知道这笔账又应该算在谁的头上,假如现在闯进来一个人或一群人,可能会把我当成凶手,至少是个帮凶。我现在觉得无所谓,身上既然有了杀人犯的标识,那么杀一个与杀一百个,其实没什么本质区别。
这是一个遥远而任性的江湖。在这里你可以肆意狂欢。
从大厅十三张死人脸上,我看不出杀人者的动机。也许是为了杀一个重要的人,这十几个只不过附带牺牲品,所谓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果真如此,那个重要的人物显然已经逃脱了。另外一种可能是为了灭口,不让他们传递或透露什么信息。
我迅速回到二楼。重新审视了一遍二楼大厅的环境,坚定了上面想到的第一种动机。
为什么十几个人,全聚集在一楼?赌场里并不限制赌客上二楼的,只要你有足够的钱,即便是赌场里的员工,也需要到二楼来提供服务,打扫卫生,或斟茶递水。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二楼其时有一个或几个重要人物在场,将所有闲杂人等都赶到了一楼,而且还可能有人拿着兵器,守卫在楼梯口,不让他们越雷池一步。
我没有直接走进那个小隔间,而是一路慢慢地查看桌椅摆设。
这段功夫没有白费。我终于在正中间的一张宽大椅子的座面上,发现了一片血迹,巴掌大小,已经凝固,然而颜色不深,说明血迹残留的时间并不太久。刚才我第一次上楼时内心恐惧慌乱,再加上一心只找尸体,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楼下所有人几乎都是一箭丧命,尸体上没有别的伤痕,那么椅子上的血迹肯定不是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留下的。只能说明,当时楼上有人受了伤,而且此人显然还活着,不知以什么方法逃脱了。
下楼从门口逃出去,基本上不太可能了,没有谁在受伤之后,还能躲过如此强劲弩箭的攻击,况且袭击者后面也许还埋伏其他高手。
惟一脱逃的路线,应该就在那个隔间里。我说过,那个隔间一定有古怪。
我将所有桌椅都查看了一遍,没发现别的痕迹,最后顺手拿起一盏灯,走进了那个隔间。根据我的经验,一般机关应该在墙壁,而且被很不起眼的生活用品遮挡,比如一把椅子或一张桌子,一张床或一个脸盆架子。但是,此处空无一物。这倒让我无所适从,不知从哪儿开始找起。
我把灯放在房间中央,将四面墙壁能够得着的地方,全部用手摸了一遍,遗憾的是没发现什么异样。整块地板也用脚踏过三遍,一无所获。只剩伸手够不着的天花板了,那上面没什么装饰品,直通屋顶,看得到几根粗实的横梁,上面平铺了一层宽度不一的木板,外面的一层,就是遮挡风雨的瓦片了。难道机关会装在天花板?简直不太可能,伸手够不着,若遇什么意外,根本就来不及启动机关。天下第一巧匠万方成,是不会这么笨的。
我差不多又要绝望了。
我退到隔间门外,仔细查看门框两边,也没看到什么有意义的东西。我只好又提起另一盏灯,走进了隔壁的房间。
这是一间普通的卧房,摆设与其它房间一模一样,一床,一桌,两椅,此外别无它物。我站着举起灯,目光在四壁睃巡了一遍,没有什么发现。我将灯放在桌上,坐到床边,双手在床头摸索。这一回,终于在枕头后面找到了一点端倪。
两个似有若无的按钮。成人拇指大小。
找了这么久,终于算是有点收获,我不能再犹豫了,立即按下了其中一个。
我似乎听到了什么响声,不高,显得沉闷而缓慢,但放眼看去,房间里却没有任何改观。惊讶之余,来不及细想,我又按下了另外一个按钮。
这一回我更加惊讶,伴随着轻微的“咯吱”响声,卧房和小隔间之间的整面墙壁,正在快速下坠。我来不及作其它反应,猛然传来一声巨响,墙壁下端已经到底,呈现在我面前的情形是,小隔间与卧房已连成一体,墙壁顶端已下坠到与地板严丝合缝,只留下两条似有若无的细线,左右两边的墙壁上,却看不出任何痕迹。若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知道中间曾经有过这么一堵墙。
中间的墙体原来是活动的。我走过去,看着墙体在地板上留下的两条缝,这才发现,原来这堵墙比平常的墙体要薄很多,材料也不是砖石,而是木头做成的。为什么能够下坠消于无形,其实很简单,一楼与此处相连的那堵墙,应该是中空的,就像一个更宽的盒子,将二楼整块墙体天衣无缝地镶了进去。二楼启动机关,墙体下坠之时,一楼除了听到一些响声,墙面外观上应该看不到什么异样。
变化更大的还是小隔间。我第一眼没看见地板,吃了一惊,以为自己猛然间花了眼,摇了摇头,我就哑然失笑,其实地板消失的原理,跟墙体下坠藏身的原理一样。只不过,小隔间的地板不是下坠,而是向左边的大厅方向平移。很显然,地板也像墙体一样很薄,而且也是木头结构,而左边大厅的这部分地板,同样是中空的,足以镶得进小隔间的整块地板。
地板消失,留下一个大洞。自上而下有一道斜梯子,顶端靠近原先的那堵墙,底端不知道在哪里,下面看进去黑乎乎的,不知有多深。不用说,这就是金城赌坊的地下通道出入口了。
那位活着的重要人物,就是从这里无声无息地逃生的。当然,从此处离开的,不止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他们进入地道之后再关上,外面的袭击者进来清场,根本想不到这里还有一个暗道入口。即便想到了,估计一时也找不到机关在哪里,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暂时撤走。
原先被我放在小隔间的那盏灯,在地板左移时,掉进地道里熄灭了。我在大厅里另外找了一盏烛台,上面插着的蜡烛是新的,没使用过,这样可以燃烧更久一些,让我在地道内走得更远一些。
我将灯点亮,沿着阶梯一步步走入地道。越往下越阴森,但我却不再像刚才那般胆颤心惊。首先是这里没有死人,其次,我仔细查看过万方成的地图,对路线和暗器机关位置比较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