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式:“啊这……”
一时间,李孝式也是情不自禁地皱眉:“确实,印度的体量委实是有点过于大了,南盟目前除了南洋华人之外,确实是基本盘不劳,忙蛇吞象,怕是不好消化。”
郑毅:“甚至并不只是蛇吞象的问题,你要知道,印度本身其实也是一个地理概念,其内部,太乱了,而且和印尼不同,印尼是岛国,不同的族群之间虽然更难以融合,但其实矛盾也没那么多。”
“印度就不同了,宗教冲突,种族冲突,利益冲突,我跟你打赌,这个国家就算真独立了,也一定会内斗不休,咱们南盟一旦跟他们扯上关系,万一被卷进他们的内部斗争,这却如何是好?”
李孝式:“卷进他们的内部斗争?这不至于吧,南盟又不是政治联盟,我们只是做生意,搞贸易而已啊,真要是加入南盟,至多也就是在他们那建设一二座大型城市,他们的内部斗争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毕竟再怎么斗,难道印度人还能不做贸易么?”
郑毅却摇头道:“大哥你对印度了解得还是少了,就说这走私吧,如果我现在答应国大党的条件,与他们开展英国人很难管束的走私贸易,那么这条走私路线,只能是在印度的东北诸邦。”
“可是印度的东北诸邦,据我所知他们历史上既不属于北印度也不属于南印度,既不信仰印度教,也不信仰蓝白教,换言之,人家凭什么做印度人呢?”
“东北诸邦之中最强大,最富有,对我们来说也最好接触的,一定会是阿萨姆邦人,对吧。”
李孝式点头。
郑毅:“据我所知,阿萨姆邦与我们国内的傣族,缅甸的掸族,暹罗的泰族,才是真正的同族,我跟你打赌,就算是没有我们,印度独立之后这些阿萨姆人也一定会闹着要从印度独立的。”
“本身,阿萨姆邦与印度的主流民族就不同,也没有共同的宗教信仰,更是英国人的重点关注对象,马来亚种植园里的那些印度人,以及缅甸的那些印度人,大多都是阿萨姆邦人。”
“缅甸的内部本来就已经够乱的了,掸邦跟我们南盟也有着不小的渊源,如今阿萨姆邦又掌握了和南盟走私的一个接口,以及要与南盟相联系的一个通道。”
“你告诉我,阿萨姆邦还有什么理由,要加入印度,而不是选择加入缅甸,亦或者是干脆和他们的掸邦同族一起,干脆加入暹罗,或是成立一个全新的国家呢?”
“阿萨姆邦如果分离的话,那加兰邦、曼尼普尔邦、乃至整个东北部的七个依托于阿萨姆邦的东北诸邦,要是都要依托我们南盟而闹分离,你说我们帮还是不帮,以国大党那些人的尿性,他们能甘心的俩手一摊,放任东北七邦分离么?”
“就算是咱们狠狠心,到时候和他们把联系断了,转而经营加尔各答等地,可是,阿萨姆邦和缅甸可是路上接壤啊,这个交流一旦打开,就是不可能关得上的,掸邦、泰族那些人,要是非得卷进去,我们怎么办?”
说罢,郑毅长长叹息了一声,开始低头抽雪茄。
“所以啊,咱们南盟的这小胳膊小腿的,真要是跟印度卷在一起,很麻烦啊……”
李孝式似乎也被说动了,赞同地点了点头。
然后砰的一下,拿着雪茄就拍了桌子,甚至将雪茄都给拍断了。
“阿毅,你太优柔寡断了!”
郑毅:“哈?”
整个南盟,现在也只有李孝式敢跟他拍桌子,还吹胡子瞪眼睛了。
毕竟他们俩关系特殊么。
“你觉得我说得不对么?”
李孝式:“说得对,说得太他妈对了,阿毅你的眼光是真的好长远,居然能想得清楚这么远之后的事儿,反正我听着是觉得挺有道理的,蟒蛇吞象,确实是会消化不良。”
“可是消化不良那又怎么样呢?就算是撑死,也总比饿死要强,这世道撑死胆子大的饿死胆小的,咱们华人下南洋,哪个不是披荆斩棘,九死一生,才有的发达和出头的机会?”
“阿毅啊,你这个人,其实是有一点书生气的,而且如今你的地位越来越高,说出来的话,也没人敢去反驳你了,有些话恐怕是没人会跟你说了。”
“我认为,阿毅你现在做事,似乎是越来越缺乏往日的果决了,我承认,你所说的那些风险和隐患都是存在的,可是有风险的事情就不做了么?那可是印度啊!几个亿的人口,大英帝国的皇冠啊,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就真的没了。”
“正所谓天予不取,必会反受其究,刚经历了这么大规模的一场战争,正是世界格局彻底的大洗牌的时候,英法荷留下来的大片大片的殖民地都等着开发,这是什么?这是跑马圈地的时候,这是大争之世,这是旧王已去,新王还没有来得及登基的风口上啊。”
“这个时候,你说你要求稳?肉都递到嘴边来了啊,你不吃?你不吃啊,别人就要吃了,别人吃了你的肉,就会变得更强壮,没有人肉吃了以后人家就会来欺负你的啊!”
“你说你害怕印度的体谅太大,吸收进来之后会鸠占鹊巢,那又怎么样呢?你是不是想集权?不是你自己说的要将你的个人股份降到10%,甚至5%以下,来扩大南盟的么?印度啊,这可是一块要什么有什么的宝地啊!”
“至于你说印度人会不会抢走咱们华人的主导权,喂,咱们南洋华人在你眼里那么逊么?退一万步来说真要是有那一天的话,再踢掉他们喽?”
“万一要是实在踢不掉,他们印度人又切实损害了我们华人的利益,那也没关系啊,最坏的结果,大不了咱们华人退出南盟喽,又能怎么样。”
“槟城总是丢不了的吧?新加坡总是丢不了的吧?撑破大天丢一个仰光送给他们了啊!喂,相当于是我们在用仰光去赌加尔各答啊!相当于是在用缅甸在赌印度啊,还是我们自己坐庄,为什么不赌啊?”
说着,李孝式直接从郑毅办公室的酒柜上,也不经郑毅同意,就从里面拿出了一瓶顶级的好酒,打开后自顾自地倒了两杯,又端起了一杯来示意郑毅干杯。
郑毅苦笑着,与他干杯,道:“大哥,这可是1926年的麦卡伦珍藏,不仅贵,而且很烈的啊。”
李孝式:“爷们点,干了干了,正所谓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我看你最近老是喝那些葡萄酒,
怎么,穿上西装了,裤腿放下来了,咱们南盟现在也越来越好,你也想学着装绅士,装高雅了?
狗屁啊!咱们南洋华人,什么时候也都不是贵族,咱们是泥腿子啊,咱们是割橡胶,挖锡矿,大多数都是因为在国内过不下去了,为了求口活路,卖了猪仔才过来的啊。
我记得你以前很爱喝威士忌的,这一瓶,在你这酒柜里可是已经都摆了许久,都从槟城带到新加坡来了,也没见你喝。”
郑毅不禁嘀咕道:“完全是因为它贵啊。”
说是这么说,但在李孝式的相激之下,还是一饮而尽。
却是给呛得不轻。
忍不住笑骂道:“你他妈一个读剑桥的富二代,跟我一个猪仔出身的还装上市井了?学什么陈六使啊。”
李孝式闻言却是哈哈大笑,道:“陈六使他现在也得敢跟你拍桌子啊,这话除了我,还有谁能跟你说?”
“阿毅啊,你的脑子好使,不但本身是科学家有技术,眼睛里能看到的也比旁人多,旁人远,所以你总想去找一条顺风顺水,还能走得尽可能远的路。”
“可是这世上哪有攀高的路是真的好走的呢?南洋华人需要尼这样的领袖不假,可是咱们华人之所以能在南洋立足,靠的难道是脑子么?是眼光么?
不,是凶狠!是果敢!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魄!你是领袖,你将带领咱们所有的南洋华人,不能长了脑子,却丢了咱们南洋华人真正立身的胆子啊!”
“至于说那阿萨姆邦会不会拉我们下水?下水了就下水了,又能怎么样呢?阿萨姆邦也好,东北七邦也罢,他们独立与否,那是印度人自己内部的民族,宗教,经济结构矛盾,跟咱们有个鸡毛关系?”
“真要是独出来,那又能怎么样呢?印度人要来打我们么?我们连日本人都不怕难道还害怕印度人?”
“再说独出来对咱们来说未必就不是好事儿,南盟要发展,发展就不稳妥,我们最大的弱点是什么?还不就是作为我们基本盘的华人数量太少么。”
“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两条路,其一,是继续扩大南洋华人的规模,继续从唐山迁移人口。”
“可是这迁移的人口总有个头啊,而且速度相对太慢,新来的新客也需要时间来同化。”
“而其二,就是扩大我们的基本盘,而不是只认南洋华人,老实说,有些时候同为华人的自己人,都不见得有那些归化了的外人靠谱。”
“眼下咱们南盟除了华人之外,最可靠的就只有马来人了,还还必须得是亚罗士打,吉打州的马来人,稍微拓展一点,也是马来半岛上的马来人,爪哇岛和苏门答腊岛上也都有马来人,可你信得过他们么?”
“整个马来半岛,所有的马来人加起来才多少?也就是三百多万吧?够干什么的啊?杯水车薪吧,除了马来人,我们还可以信谁?”
郑毅:“不会是印度人吧。”
“不,是泰族人,大泰族人。”
“大泰族?”
“掸邦的掸族,阿萨姆邦的阿萨姆人,以及暹罗的泰族人,本来就是同文同种的,我最近一直都在想,你说暹罗那边搞的那个大泰族主义,是不是其实也是有点道理的呢?”
“战争后期的时候,老吴,吴爱华不是就已经回曼谷去了么?我听说现在暹罗的事,基本上大半,他还是可以做主的,因为他现在改回了潮州身份,越来越多的原本取了泰姓的华人都开始恢复了华人的身份。”
“虽说,暹罗如今也算是战胜国吧,但其实谁都知道,他这是取了巧了,有着吴爱华在,泰族人自然会比其他的民族更可信一些。”
“掸族人,本来就与我们颇有渊源,抗日期间,更是与我们并肩作战的战友。”
“阿萨姆人,本来与咱们南洋华人接触得就多,马来亚这边种橡胶的印度人大多都是阿萨姆人,如果开辟一条走私通道,而他们和印度的主流的达罗毗荼人闹僵,乃至反目,那他们除了依赖咱们,还有其他的路可走么?”
“大泰族……这个概念可真的很有意思,泰族除了在暹罗,成为了主体民族之外,啊~,这个族群好像在整个东南亚,到处都有,而且到处都受欺负啊,如果到时候东南亚的各族都独立,这些泰族,会不会人人喊打呢?”
郑毅:“就像中东的库尔德人一样啊。”
李孝式:“什么库尔德人?中东那边的事情,我就不太了解了,哇~,你的知识可真是广啊,但总之,这样一个人人喊打的,到处惹事儿的,偏偏其主体泰族与咱们还有这么深的渊源的一个民族,岂不正适合做咱们整个南盟第二梯队的基本盘么?”
“即使阿萨姆邦真的独立了,而且我们与印度也因此而变得水火不能相容,以后永远的失去了印度庞大市场甚至还会爆发冲突,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独立出来的阿萨姆人会很好用的啊,而且他们本身的人口基数也摆在这儿呢啊,有阿萨姆邦和印度的东北七邦一块加入我们,南盟的实力,潜力,乃至我们南洋华人以后的境遇,都会变得好得多啊不是么?”
郑毅:“嗯……你说得,倒是也有道理。”
说白了,郑毅自己本人到底还是个穿越者,虽然刚刚经历过了二战,然而他骨子里到底还是一个和平主义者。
亦或者说是习惯于什么事儿都本能的会追求和平。
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而是本能的,天然的就认为和平稳定是发展的基石,国际政治要与人为善,没人惹你的时候尽量靠避免冲突。
尤其还是和印度这么大的大国。
军力如何不说,他和印度之间可没有西马来亚山脉阻隔,这么个庞然大物,郑毅自然却是本能的有些惧怕与他们进行高烈度的冲突。
然而对于李孝式这些南洋华人,亦或者说是“古人”来说,他们本来就是在这个战乱的,黑暗的时代中成长,生活的人。
想问题的时候从来就没考虑过和平的事儿,只想着有好处就先吃了再说。
毕竟谁知道还会不会有明天呢?
都是刚从二战中走过来的。
和平稳定是啥玩意啊。
整个二十世纪,哪个大国,强国,是靠和平稳定的发展来崛起的?
不都是靠抢,都是靠战争财么?
所以在他们的眼中,为了利益,承受风险,甚至是承受战争的风险,也是很正常的。
甚至这可能才是世界的本来样子也说不定:想发展,想过好日子还不想打仗,想什么没事儿呢?
好日子就是得靠打仗打出来啊。
国与国是这样,他们过往的人生经验可能也塑造这样的性格。
南洋在他来之前压根就不是法治社会,能当上大亨的,哪个不靠身上的一身狠劲儿。
甚至可能现在的南盟也不是什么法治社会。
李孝式将手放在郑毅的肩上很认真地道:“我这一代人,相比于我父亲那一代,无论是狠劲儿,还是吃苦的精神,都差远了。”
“剑桥他们那一代人,比咱们这一代的南洋华人,又差得更远了。”
“你说,等剑桥他们再下一代的南洋华人,会是什么样呢?可能都没挨过饿,可能,他们一整代人都不需要下矿,不需要去割橡胶了吧?”
“那你说他们,还能吃得了苦,遭得了罪,还会有勇气和魄力么?阿毅,你说咱们南洋华人要是没了吃苦耐劳的精神,和拼死相搏的勇气,凭什么还能在南洋这地方立足啊。”
郑毅想了想,道:“那就只能……像现在的英国人那样的,祖辈余荫了吧。”
李孝式闻言笑了,道:“对啊,所以啊,阿毅,趁着咱们这一代人还正当年,该打,该拼的事儿,咱们替他们办了,要给他们留下一片大大的余荫才好啊,你说是不?”
“印度,就是眼下整个南洋,整个亚洲,乃至全世界最肥,最大的一块肉了,我们又怎么能因为害怕消化不良,就放着这么肥的一块肥肉而不吃呢啊。”
“消化的事情,在咱们这一代就给他们做了,到时候他们这一代,才能安心的长膘啊。”
不得不说这最后的这几句话,倒是真的打动他了。
“这样吧,这件事我就不做主了,开会吧,我想看看其他的各大商会会长,我会将此事的风险都说清楚,要是都同意和印度合作,那就先小规模的先试试吧。”
那么多人想看我建国是想让我死么?我还指着这书养家糊口呢啊义父们
再说建国得话明显是不会有南盟发展得快的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