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并不是自己所能选择的；而天赋也没有完全兑现。属于自己的东西又有多少呢？

在这种情况下，陌客无比渴求着认同。

如果说他的优势，那就是他足够年轻。他接触到了很多的新鲜事物，与那些老牌强者与学者的视野不同——基于这种认知差异，他能提出一些“点子”。

可是如果只是把点子给人研究，那么他能得到的就不过只有一句感谢。

——要自己独立完成一个完整的研究才行。

陌客心想。

因此在听说“陆军部正为石像鬼部队会在进入主教的圣域时失去行动能力”这点而苦恼时，他立刻就有了兴趣。

他之前的一次实验中，因为一次偶然的错误、而制造出了没有意识的血肉。这些血肉只能用来作为拼接尸的血肉蒙皮，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但如果作为石像鬼的蒙皮呢？

——于是，陌客大学尚未毕业，所发布的论文就登上了最高级别的学术期刊，甚至得到了几位将军的重视。

他顿时就有了兴致。

虽然最初的诉求已经完成，作为空中斥候的石像鬼有了能够潜入圣域而不会立刻瘫痪的能力……但他还能不能做得更好呢？

血肉蒙皮容易被打碎，也可能会在高速飞行中脱落。那么就套上金属外壳来进行固定与防护。

可这样的话，又会让灵巧的石像鬼变得笨重起来。失去了作为无声斥候的意义，但作为近距离战斗单位的话，又实在缺少攻击力。

——那不如就投掷炸药吧。

之前石像鬼不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炸药会改变石像鬼的重心。导致他们飞行不稳，也很难投掷到指定区域。如今在石像鬼的重量大幅增加之后，反而就能起到投掷的效果了。

于是陌客又得到了陆军大臣的赞扬，甚至从未上过战场、也没有被训练过一天的他就被授予了中尉勋章。

那是“为他如今的发明、未来的战功而提前所做的表彰”。

得到了赞扬、成为了名人的陌客，甚至在大人物的宴会上都能款款而谈。他终于不再是“饱受期待的未来之星”、“未来的第五能级”，而是货真价实的“天才死灵师”。

他不再是某人的儿子，某人的学生，而是“阿尔伯特·洛雷”，年轻一代的最强天才！

于是他全心全意投入到了“武装石像鬼”的研究与优化之中。

石像鬼不过是个废物兵种，之前起到的作用就是在夜间无声无息落到建筑物上，为仪式师们提供远距离的视野。

而他所研究出的那种无意识的烂肉，更是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就连最普通的匕首都能将其割破，用它做成的拼接尸将脆弱无比。

至于盔甲更是如此——星锑盛产金属却不怎么使用，巨像的核心材料是石头与宝石、要用大量金属的只有黑鹰领的那些物理职业们。

他们还开发出了大量先进的枪械与子弹，但它们基本上都只能卖给地精——因为炼金术师们的发明比这要有用的多，这些机枪也只能给那些身披重甲也能自如行动的猎人用。

在陌客看来，他简直就是变废为宝。不值钱的东西、谁都不要的东西，以及废物兵种结合，让他们反而成为了军队主力。甚至让军队都以自己的研究为核心而布置战术——那些第五能级的大人物们，都要改变自己的习惯来迎合他。

他不断的写下各种论文，到了后面甚至都不必亲自去做实验，只需要手工制造样机。

陆军的实验室里面有大量比他专业许多的实验人员。他只需要写下理论可能并且提供样机，他们就会用比他更专业的效率去完成各种测试，而测试数据将会在他睡醒之后就直接返回到他手中。

无比舒适的研究环境，让陌客感受到了强烈的满足。

如同喝下美酒，大脑都因此而膨胀、发麻。整个人都很兴奋，没日没夜的研究也不会疲劳。所有麻烦的部分都不用去做，只需要构想！只需要想象！

真正的发挥自己的才能——不只是武装石像鬼，他甚至将自己想出的每一个点子都写了下来，提供给了实验室做进一步论证。

即使星锑还在战争阶段，仍然在向他倾斜大量资源。

陌客相信，只要再过两个月……武装石像鬼就能彻底完成。而在这段时间，他还对许多旧时代的武器进行了翻新与优化——他已经三个月没有去做自己本职的拼接尸，因为他手头的工作越来越多。光是需要他处理的研究事务就排到了两个月之后。

如今人们对他的夸赞，陌客终于能照单全收。他不再为自己的出身与才能而焦虑，人们不再期待未来的他，而已经开始崇拜现在的“阿尔伯特·洛雷”。

老师教过他，黄昏道途是铭刻与永恒之道途。

在他看来，黄昏道途就意味着“当下”。

——现在，即是永恒！

可当那个救下他的老妇人，在他面前被炸成一滩碎肉之时。

那些如同飞沫、却带有些许颗粒感的鲜血飞溅而出，均匀的铺满他的脸。他的脸都已经变成了暗红色，皮肤上有着密密麻麻、星星点点的血迹。像是雨天时的玻璃窗一般。

不再是夸赞，不再是奉承。不再是长辈的认可，前辈的认同。

他接触过许多血，许多尸体。但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弄的这么脏——为了防止感染与污染素材，每次他处理尸体的时候都会按照流程带好手套、穿好防护。

他也的确见过被处刑的人。但在星锑，死囚是极为宝贵的材料……除了死灵师之外，月之子与恶魔学者也都要用。为了保证尸体的完整，除了电击就是注射，甚至绞刑都没有多少。

在炸弹落下的那一瞬间，他仿佛被爆炸声唤醒。

过去的几个月，就像是在梦中一样……

而在刹那之间，他仿佛从幻梦中醒来。

陌客甚至恍惚之间有了一种错觉——就仿佛自己在醉酒之后，不小心将自己的孩子推下了楼。大脑在刹那之间再度变得清醒，整个喧闹的世界变得寂静。

如今再回想起自己的研究……他只感觉到一阵恶心。

“……什么天才。”

陌客自嘲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杀人的天才吗……”

在他昏迷过后，手上的血早已被人擦拭干净，可如今他却反复能从上面幻视到一丝猩红。

而在这时，外面的战斗声逐渐平息。

——大概是星锑这边打赢了吧。

陌客平静的心想。

他如今被抓了起来……名义上的护送，实际上是拘捕。他根本无法完成任务，恐怕也很难顺利进阶。

这次进阶已经失败了。

他实在无法想象，有着巨像与石像鬼的部队在“护送”他。他还能怎么逃出去。

……之后还有好几天，也不知道怎么熬。

就在这时，他所在的马车帘子被掀开。

而掀开帘子的人，却让陌客怔了一下。

因为他认识这个人。

“阿瓦隆的……大守护者？”

“诺贝尔大师。”

眉眼之中满是疲惫的金发中年人，语气平静的问道：“你是……要回星锑吗？”

(本章完)